郭夫人对公公很是尊敬,答应道:“是。”带着他们到郭朴房中,先来看郭朴。
长平和临安迎出来,郭老爷子嘉奖道:“你们辛苦。”郭朴听到祖父声音,嗓子眼里一酸,泪水又要涌出来。
自从自己生病,年高已经歇手不干,在家养老的祖父,开始四处奔波。医生寻了一个又一个,又亲自赶去外省去寻良医。
床前出现郭老爷子的身影时,郭朴有些激动地喊他:“祖父,让您受累。”郭老爷子也差一点儿泪水落下,白发人最怕看的,是黑发人一病不起。
出去半个月没有见,朴哥更加的瘦,这瘦得已经近似骷髅。郭老爷子问长平和临安:“公子一顿用多少饭?”
“用得少。”长平和临安只能这样说一句。褚敬斋在后面,把床上的郭公子打量一个清楚。床是上好的红木雕就,衾被是柔软的丝绸,只有睡在这花团锦簇中的人,是瘦骨嶙峋倒也罢了,眼睛还有红丝密布,可见得他平时心思有多重,是压根儿没有休息好,应该时时在烦恼之中。
小子们一句“用得少”,让郭老爷子更是忧愁。郭朴的手臂不能动,郭老爷子抓住孙子的手,柔声道:“朴哥,你要多吃才能好得快。”
郭朴对着祖父不用再装,他不能摇头,用眼神表示他的忧郁:“祖父,您不用再奔波,我只怕,是不能好。”
寻常战场上受伤,不当一回事的十天半个月一准能好。这次先是受伤,再从马上摔下来,从此不能动弹。
郭朴不止一次想到死,他见过重伤烂了肚肠的,至少人家身子还能动。而自己得的这是什么怪病,居然摔下来巨痛以后,从此如一块无知觉的木头,再不能动弹。
木头是没有知觉的,而自己却是时时疼痛,要不是为骄傲,要不是为尊严,要不是为想到以后自己还要扬眉吐气,一雪这一场耻辱,郭朴只怕早就绝食寻死去了。
他这样睡着,拉撒全要人帮忙,无人在时,只能自己忍着,忍不下去时,就要弄脏衣裳。少年得志,先中文举后走武功的骄傲郭公子,让他面对这一切,他心中的痛苦时时大于身上的痛苦。
一次又一次憎恨自己弄脏衣裳,要人帮忙,郭朴就少吃少喝。他嗓子嘶哑,是由缺水而来。他皮包骨头,是由少食而来。
在郭老爷子身后的褚敬斋,把床上的郭朴打量清楚时,不用他说,也大概能明白他奇瘦的原因。
这个病人,是强烈爱面子的人。
郭老爷子安慰孙子几句,对他道:“祖父为你又请一位好医生,来来来,见一见褚先生。”褚敬斋冷笑一下,“又请一位”,以前请的全是好医生,郭大人为什么没有好。
长平和临安把铜镜对好角度竖起,褚敬斋上前一步提袍拜倒:“辛末科秀才褚敬斋见过大人。”郭朴只扫了他一眼,就继续忧郁地只看帐顶:“请起。”
他这样冷淡,褚敬斋也不怪他。要是平时见大人,可以心里恨他看不起人。可是这一位,病得十足的可以。他自己的心结足够他烦,没有心情去理别人。
由他这样冷淡,褚敬斋却要说上几句,他站起来又拱了拱手:“才听到老爷子说又请一位,褚某不才,只希望府上以后不必再请一位。”
医生说出有保证的话,听的人应该大喜若狂才是。这房里的人,郭老爷子是勉强一笑,长平和临安瞪大眼睛看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吹牛的人。
只有郭夫人怔忡着,最先对他施一礼,泪水下来道:“先生,请您……救一救小儿。”
长平和临安,还是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他看,褚敬斋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侧身让开郭夫人的礼,对床上流露出不屑之意的郭朴道:“大人,您痛得如何?”
“你怎么知道?”这下子房里人全脱口而出,最惊奇的就是郭老爷子,他奔波去请褚敬斋,其实心底也没有把握,也没有对他说出详细病情,只请他自己来看。
此时,就是郭朴也看着镜中的他。褚敬斋开始冷笑了,他从进郭家的门,就一直想冷笑一下,或许,这是褚先生的名医风度。
褚敬斋冷笑着道:“大人要是身上不痛,晚生就此而去不必再看。”长平嘴快道:“要是痛,你能包好?”
“哼,这样的伤哪有包好的。”褚敬斋翻了翻眼睛:“大人身上痛,晚生就好下针,哪里痛扎哪里,”
临安也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治病吗?”褚敬斋更是笑得不屑一顾:“手上拉一道口子才会痛,要是好了,还怎么会痛?”
郭朴若有所思,他实在失望得很,听到这几句别开生面的话,不同于别的医生。他咀嚼一下,慢慢道:“招待这位先生。”
“大人,恕晚生刚才无礼。要知道医生用药下针,须要病人配合。大人若是一脸的不情愿,瞧不起人,晚生就是华佗扁鹃,也无能为力。”褚敬斋不慌不忙地赔礼,再缓缓道:“五谷为养,请大人在晚生诊治时,依照晚生医嘱服用饮食。”
郭朴直盯盯瞪着镜子里的褚敬斋,不是不愿意吃饭,这医生可知道吃下去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