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疏桐的眼睛适应了窗纸透进来的薄薄夕光,便见王墨拎着酒壶正往桌上的酒杯里斟酒。
“公子,这侍奉酒水之事,还是由奴婢来做吧。”疏桐走上前去,想从王墨手中接过酒壶。
王墨却摇头笑道:“在外人面前,你是丫鬟理当服侍我。可这卧房之中,你我既有了夫妻之实,由我服侍你也是乐在其中,你且坐下。”
疏桐坐下后,看着王墨缓缓将酒液注入酒杯,桌下的手隔着衣料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小瓷瓶。那只小瓷瓶里,还有昨夜剩下一半的忘忧散。疏桐早晨离开清梧院时,没有忘记从书桌上带走。
桌上的两只酒杯都斟满后,王墨端了一杯递给疏桐道:“这杯酒,是欢迎你回清梧院。”
疏桐刚接过酒杯,王墨便突然扶额道:“啊,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等等。”
说罢,王墨便起身往内室走去。
真是天赐良机!疏桐倏忽起身,将袖中的瓷瓶拧开,将剩下的半瓶忘忧散尽数倒进了王墨面前的酒杯中。担心药粉不化,她还用银箸搅动了一圈。
待疏桐用衣袖将银箸上的酒液擦干,回身坐下时,突然想起白日对青竹说的那句“以后我不会伤害公子”,心下顿觉有些惭愧。好在常氏经常服用忘忧散,除了睡前的短暂失忆,并无其他副作用。
“只是一件薄礼,希望桐儿不要嫌弃。”王墨端着一个朱漆小木盒走回来,含笑递给疏桐。
疏桐此刻有些心慌,却仍强自镇定起身接过小木盒,躬身致谢道:“谢谢公子。”
“打开来看看。”王墨落座后提醒她。
疏桐小心打开盒子上的铜扣,掀开盒盖,便见里面是一只金线密绣了鸳鸯的靛蓝锦囊,不知囊内充填了什么香料,只觉幽香阵阵,十分安谧。从绣工来说,这锦囊与王家夫人小姐们常戴的相比,差了好大一截,甚至也比过节时常氏给丫鬟们赏赐的差了许多。只是这囊内香料的调配,实属上层。
“这是白日我特意去惠和堂买的。里面的各种小物件儿,看得我眼花缭乱,还是那女掌柜推荐说洛阳女儿最爱这一款,我才买下的。不知桐儿是否喜欢?”王墨倾身笑问。
疏桐不由一怔。自福瑞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自己就在算计利用他,他却还细心给自己准备了礼物。看着王墨面前那只下了药的酒杯,她心下涌起了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
小时,她故意将滚烫的开水倒翻在他身上,他明明痛得咬唇握拳,却还在杨管家面前说茶壶是他自己失手打翻的。那时,她心里的感受也如此刻一般。
他是仇人的儿子!和小时一样,疏桐抿紧了嘴唇,再次用他的身份来安慰和警醒自己。
“怎么,桐儿不喜欢?”
“喜欢。”疏桐忙忙摇头。
“那你怎么好像有点不开心?”王墨追问道。
不过一刹那的情绪流露,竟被他发现了,疏桐急忙辩解道:“这是奴婢第一次收到公子赠送的礼物,有些受宠若惊……”
“看来那女掌柜没骗我。既然桐儿这般喜欢,以后便要日日戴在身上。”
“嗯。奴婢敬公子一杯酒,谢谢公子的礼物。”疏桐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端起面前的酒杯道。
王墨含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疏桐举杯示意后便递至了唇边。却正要饮下时,皱眉道:“这酒的味道怎么和昨夜的茶水有些相似?”
“酒和茶的味道能相似?”疏桐心下有些紧张,却故作镇定的将自己的酒杯递至鼻底,佯装嗅闻一番,又摇头道:“奴婢没闻出茶的味道来。公子是在说笑么?”
“自然是在说笑。这酒还是我从父亲的宝鼎阁顺来的呢,一百二十年的杏花酿,整个洛阳找不出第二壶。”王墨专注凝视杯中酒液,突然惊奇道:“咿,这酒杯……”
难道他发现了?疏桐的心便“砰砰”跳了起来:“酒杯怎么了?”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等我将烛台点亮。”说罢,王墨便起身去书桌前拿了火折子,将桌上的两只喜烛再次点燃。
室内一亮,疏桐却心下一暗。
“呵呵,阿荣还真聪明,居然给我们准备了一对如意鸳鸯杯。”王墨再次端起酒杯,看着白玉杯上镂刻的鸳鸯戏水图,唇角牵起了一抹惊喜的笑意。
疏桐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先前还以为是王墨发现了杯里的药粉,正满脑黑线不知如何应对,也幸亏那笨丫头搞了这么一对花哨的杯子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桐儿,既然阿荣替我们准备了‘合卺酒’用的杯子,我们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王墨举起酒杯道。
疏桐忙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嗯,奴婢满饮此杯,以谢公子。”
疏桐正举杯欲饮,王墨便倾身过来抬手拦道:“桐儿且慢,既是‘合卺酒’,自然是要交杯而饮。”
疏桐霎时木然。
“你我身份有别,我不能三媒六证的娶你进门,这杯酒,便是我与你鸳鸯交颈一生厮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