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端地十分困难。
灵儿虽是窈窕娇小,此时却重逾千金。不仅让风雪天手臂发木,还让他双腿如灌了铅一样,抬不动脚步。
有时,一个尺许高的田坎,居然也要攒足了劲,连冲两三次,才能勉强越过。
一道三尺宽的沟渠横在面前,心中无数次地给自己打了气,仍是没有把握跳过去,只得绕了好长一条路。
幸而有血剑在手,不仅提供了丝丝力量,支撑着他那疲惫的身躯,还让那些夜行的毒虫野兽,望风而逃。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直没有出现灯光,没有出现一户人家。风雪天只得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停,不要停,前面就有人能救灵儿姑娘了。”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偶尔惊起的山鸟,叫声显得那么清脆。
右手已没有了知觉,甚至没有发觉灵儿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左手腕的伤疤又裂开了,鲜血点点滴滴,濡湿了手背,落到血剑之上,立刻了无踪迹。
一道小小的台阶,风雪天连蓄了三次势,可惜没一次越过。尽管“鹤舞鹰翔”心法已把全身的力量凝聚在了下肢之上,还是无法阻止左脚勾在石块的顶端,一个趔趄,向地上扑去。
心中却是明白得很,血剑一扔,双臂托起灵儿用尽全身的力量,把灵儿调了个方向,变成自己在下,头和背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灵儿自然是倒在了他的怀里。风雪天几次用劲,都爬不起来,反而差点磕着了灵儿。只得暂时放弃,躺在地上,凝聚着残余的力量。
清风明月,怀中佳人,处子幽香悄然入鼻,风雪天心中却无一丝旖旎之想,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不能害了灵儿姑娘。”
两年多来,他第一次忘记了那涛天的仇恨。
灵儿却如同做了个梦。
先是梦见有千万把小刀,齐齐地割着她的身体,每刀都是鲜血四溅,甚至能听到骨头刮擦的声音。
灵儿看到自己在哭泣,在喊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恐惧、无助,弱小得如同一条小鱼,那种极小极小的,容易被海潮带上沙滩后又容易在沙滩上搁浅的小鱼。
然后,似乎有个健壮的少年跑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她,飞快地从海边掬了一捧水,放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身边形成了一个湖,她努力地喝着水,慢慢地,能畅快地呼吸了,能游动了,那千万把小刀消失了。
再后来,海水又涨起来了,那熟悉的、温暖的浪花,轻轻地托起她的身体,她快乐地在浪尖上跳着舞,朝着远处的少年挥动着她翩翩的鳍。
游啊游啊,起起伏伏,自由自在。温暖的海水,像一床软绵绵的被子贴在身下,枕着,可以舒舒服服地做一个好梦。
一个巨浪突兀地出现,足有她的身体数百倍高,呼啸而来,让她来不及惊叫,就被覆盖在深深的海底,撞在布满海藻的礁石上——
“哎哟。”梦境渐渐消失了,海浪、海藻、礁石不见了,腰间的撞击感却是那样的真实。
灵儿缓缓睁开眼睛,一刀弯月悬挂在天空中,虽远未圆润,却是难得的明亮。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有风在树梢走过,有虫子在低吟。
意识渐渐回归,终于记起自己是被几只奇怪的蜂虫蜇咬之后,晕了过去。难道,这就是天堂?自己的灵魂升天了?
不可能,天堂里哪会长满杂草,怎会如此凌乱?腰上的压迫感是那样的真实, 她抬起头,向腰间看去。
那里赫然环绕着一双手,指节粗大,伤痕累累,这是一双男人的手,正紧紧地搂着自己柔软的腰腹。
灵儿大惊,上身霍然站起,用力去扯那双手。
那双手也像摸着了火炭一样,缩得如同闪电,手背重重地拍在两边的石头上。
灵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下,居然还有一个人。
双足一点,如一只轻盈的海鸥振翅飞出数米,迅速抽出软剑,指向地上那人。
却见那人艰难地抬起了头,面容清瘦,胡须丛生,正是风雪天。
难道自己错了,这风雪天是一名登徒浪子?灵儿杏目圆睁,一言不发,狠狠地盯着风雪天的一举一动。
“海姑娘,你醒了?”风雪天终究没能爬起,只能半侧着身体朝灵儿苦笑。
有气无力的样子可以装,但那真诚的目光,却是装不出的。女人,有时靠直觉,也能一下子判断出男人的本性。
灵儿心中已是软了三分,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显脏,但穿戴还是十分的整齐。心中,又是软了三分。
红润的嘴唇抖动了好一会,终于低低地道:“风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风雪天心中充满了愧疚,一个女孩子看到自已被别人这样抱在怀里,叫她如何不难过不气愤?唉,自己怎么不在落地后,就松开手?
自己所受的冤屈已经够深了,难道又要加上一件?自己将死之人,倒是无所谓,只怕误了海姑娘的清白。此时的解释,反而容易被当成狡辩。所以只静静地看着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