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那一年的春天来临得很早,二月的天气已经草长莺飞,坐落在京城城东的东贤王府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肖春意跟着戏班从王府后门而入的时候,不由的抬头贪念了两眼,一处处宽广庭院,亭台楼阁,假山绿水。
朱红色的柱子,青色的瓦砾,去过很多富人家做过事,但东贤王府这种皇亲国戚的地方她却未曾见过。
“老实点,这可是东贤王府,别东张西望小心掉了脑袋!”戏班的领头张妈说着,大手狠狠的敲了肖春意的脑门。
肖春意乖乖的低下了小脑袋,两只小手揪在一起,听说要掉脑袋,再也不敢多看。
跟着张妈的脚步一步步走,只觉得旁边的景物变了又变,脚边是一片片紫色的花瓣,被人踩得多了已粘在石子路上残破不堪。
“你们在此等着,我去通知张管家,等会再带你们进去,不要乱跑!”张妈说着,已经远走。
肖春意年芳十二,快及十三。已经进戏班子两年了,这戏班子都是些差不多同龄或稍大些的孩子,全是张妈一手从各地收罗来的。
肖春意是晋阳肖城的人,晋阳位于安庆王朝最北,年年与塞外征战,父母在她尚还年幼的时候死于匈奴刀下。至小带着小她一岁的弟弟四处流浪,直到两年前遇到了张妈。张妈教她弹首好琴,让她和戏班子一起四处卖艺也就赚上了些微薄银两,尚可及温饱。
“春意,你抬头看看!”乔欣儿扯了扯她的衣摆,耳语道。
她诧异的抬起头来,周围姹紫嫣红的一片,是木槿花的海洋,铺天盖地的紫意袭来,明亮的大眼似一颗黑色宝石,瞅着眼前的景物发了呆。
好漂亮,肖春意不禁在心底赞叹道。往远处望去,视线穿过一人高的木槿花丛,远处是一处小石亭,白色的石柱,金色的瓦片。
而亭中有一负手而立一袭白色锦衣的身影欣长挺拔,落日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身,似乎为他镶上一层刺目的光晕,距离甚远,只能依稀见模糊影像,飘渺而又真实,恍惚间宛如仙人临于世!
肖春意愣了神,那抹耀目的身影像是一颗种子悄然撒在了心涧。
“春意,别看了,张妈来了!”乔欣儿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神色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一行七人,肖春意站在最前面,张妈的梅花纹理的鞋面出现在眼底,她忽而把头埋得更低了,只瞅得脑袋顶的发璇儿。
好似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做错了什么事,心一直‘怦怦’跳,毫无规律的跳动着。
“今日贤亲王生辰,进去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犯了事我也保不了你们!”张妈形色俱厉的说着,肖春意不由得又缩了缩脖子。
早在进王府之前张妈就嘱咐过:皇亲国戚不是尔等卑微之人能染指,切记不能抬头。也听欣儿说过:贤亲王喜怒无常,残暴不仁,倾城之色可惜是个病秧子。
所以肖春意坐在木琴前唯唯诺诺,双手扶着琴弦都在微微颤栗,她知不足二十步前便是传说中的贤亲王,不能抬头去看嗜血残暴的主。
琴音起,如泉水叮铃又如春雨缠绵,肖春意弹了两年的琴,手法熟练,琴艺也是驴火纯青。
大堂之上,人数不多,十来个身着朝服之人坐于两侧,饮酒作乐。肖春意盘坐在中央,戏班里乔欣儿及其它舞姿优雅之人围着她共舞。
粉色的襦裙在她眼前飘忽,不知为何今日她抚着古筝竟有些力不从心,额头汨汨冷汗,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琴弦生硬。
大堂之上有一男子,闭目倚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心不在焉的摩擦着玉石杯的边缘,整个人看起来慵懒柔美。
宽广的大堂,琴音萦绕,如夜莺低鸣又如水流婉转,众人窃窃私语,都暗自赞叹,琴艺超群。
“此女琴艺卓然,堪比雪姬姑娘!”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厅堂众人耳闻。
“砰!”只闻得被子破碎的声响,肖春意面前破开的翠绿色陶瓷飞溅,一块碎片显些跳如眼中,她潜意思的用手挡去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琴音散,张妈在一旁使眼色,乔欣儿等人也就退到了一旁。
肖春意惊魂未定,瞅着旁人离去,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老实的搬着沉重的古筝准备离去。
“陈旭何在?把抚琴之人押入大牢择日斩立决。”声音是清脆却冷意冰凉,像是阎王在生死簿上画下一笔生硬的红。
肖春意抱着琴框红木边缘的手木然一紧,想要抬头,却铭记了张妈所言:皇亲国戚不得卑微之人染指。
故而她把头埋得很低,只能瞅得自己白色襦裙裙摆细碎花样,随之而来的是两个男人粗糙的大手,禁锢着双臂将她拖走。
东浓熙剑眉微蹙,看着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细长的手掂住桌面金丝镂空酒壶柄,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