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心缓步走出水榭,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地敛去,及至变得云淡风轻,若有似无。
环顾四周,风亭水榭,梯桥架阁,荷池碧水,在桥下缓缓流过,苏谨心漫步其中,本想寻一份宁静,但走着走着,心中却愈发烦躁起来。
娄天持剑紧随其后,恭敬如常。
走了两步,苏谨心出声道,“范范是范老一手养大的,范范跟着他,自然是最安全的,你不必担心。”舅父林老爷选婿,请了范老当媒人,范范这个臭小子一定跑过去看热闹了。
娄天点了下头。
“虽说你是义母送给我的,但我也知道让你堂堂浔阳王府的侍卫跟着我一个商贾之女,多少是委屈你了。娄天,等我离开了林家,你就回浔阳王府吧。”娄天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为人也老实本分,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和范范,却无半句怨言,每次她吩咐他的事,他也会竭尽全力完成,这样的侍卫,确实打着灯笼都没处找,若换做以往,她一定想方设法地留下娄天,利用他,但现在,她不会了。人活一世,在利用别人的时候,最终伤的,还是自己。
一听苏谨心要赶他走,娄天惶然跪倒,“属下是自愿追随苏二小姐的,属下生是苏二小姐的人,死是苏二小姐的鬼。”
走在前头的苏谨心听到娄天的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娄天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什么叫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苏二小姐看着娄侍卫一本正经地指天发誓,忍俊不禁,“那好吧,随你。”
娄天见苏二小姐轻言低笑,面上一红,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姐姐,姐姐……”水榭的不远处,一道人影飞奔而来,撞入了苏谨心的怀中,苏谨心宠溺地搂住他,素手一伸,出于习惯的,就拧住了他的耳朵,大骂道,“臭小子,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啊,哼,有了当大官的爷爷,就不要姐姐了,是不是。”
这女人果然是最善变的,娄天看到刚刚温婉似水的苏二小姐一下子变成了泼妇,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他刚刚真是眼瞎了,怎么会认为这个凶悍的苏二小姐是温柔可人呢,嗯,一定是看错了。
“苏谨心,小爷我今年十岁了。”范弋楚气鼓鼓地嘟着嘴,小脸涨得通红,呜呜,他都十岁了,还要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拧着耳朵斥骂,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你不是去瞧热闹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选婿结束了。
苏谨心想到此,面上一滞,无缘由地,心口开始微微泛着疼。
“他们都去喝酒了,连云师叔也去了。”范弋楚黏在苏谨心的怀中,兴奋地讲起了那一边选婿的盛况,比如表姐林嫣戴着面纱出现,关于这点,苏谨心也猜到了,林嫣这个处州第一美人名不副实,舅父林老爷为了不丢林家的脸,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遮掩林嫣的容貌,而以面纱示人,既守了礼法,又避免外人看到林嫣的真面目,是最好的法子。
“云师叔说苏大人写得一手好字,当为第一,他甘拜下风。”范弋楚说着说着,学起了云公子淡漠的声音,竟让他学了七八分像。
顾小六的字,潇洒不羁,又自成一派,若他出手,必然是稳操胜券,苏谨心的眼中有几分恍惚。
“爷爷说日后小爷娶妻也可以效仿苏大人,写诗向自己喜欢的女子表达爱慕之意。”范弋楚从苏谨心的怀中出来,小手负于背后,边踱步边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范弋楚摇头晃脑,清脆的童声带着狡黠,但这一字一句背出来,听在苏谨心的耳中,却变得伤感起来。
“他写的真是这一首诗。”苏谨心一把拽住范弋楚,神色复杂地追问道。
范弋楚愣愣地看着有些失常的苏谨心,担心道,“苏姐姐,你怎么了。”
苏谨心摇头,眼中涩涩,“范范,你记住了,他其实是我们的堂兄,日后你见了他要喊他堂兄,堂兄很疼苏姐姐,他也会疼你的。姐姐今日高兴,他终于肯娶妻,就像以后你娶妻一样,姐姐也会很高兴。”
“苏谨心,小爷才不娶妻。”范弋楚撇撇嘴,“堂兄娶妻,你都快哭了,那小爷娶妻,你不是要哭死了。”
“臭小子,你别指望姐姐养你一辈子。”苏谨心笑骂道,但却是越笑越苦涩。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蓦然间,苏谨心脑海中响起了那低醇醉人的嗓音,别人不知道,但她怎么可能忘记,当日在临安书院,顾小六教她写字,临摹的就是这首诗。
顾小六,你这是何苦,苏谨心放开了范弋楚,襟袖下,素手微微颤抖,这一世,他对她太纵容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就如这次,只因她的一句话,他就真的去娶表姐林嫣了。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拜了堂,成了亲,便是一辈子。
苏谨心心中自嘲,顾小六,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开心吧,以后再也没有人来利用你,算计你,拖累你,表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