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安城最大的回春堂前站了许久,钻进了旁边的成衣店,买了个能遮住脸的幕离往头上一套,极端不自在地进了大门,结果看不清路,差点被门槛绊倒。
除夕夜,回春堂门口只有个小徒儿一边打哈欠一边看门。
小徒儿被惊醒,看到我,不耐烦地问我:“抓药还是看病?”
我道:“叫你们大夫出来。”
小药徒摆手示意我等等,然后一溜烟钻进了后堂。
过了会儿出来了一个白发白须的棕衣老先生,胡子上带着茶叶沫子,估计是正在后边和家人吃年夜饭时候被人叫了出来。
他看到我,抬手示意我请坐,我将手腕伸到他眼前,着实忍不住了那破壳而出的暴躁脾气,“快些快些。”
那大夫苦笑着将我的手放在垫枕上,闭着眼睛捋着胡子感受我的脉搏。
过了会儿,他离开了我的手腕,我的心在一瞬间被狠狠提起,他拱手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我下意识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胡说八道,老子就不信这整个长安城的大夫都这副德行。”说罢丢下一粒银子转身打算换家医馆。
那老大夫叹息一声,道:“这位夫人,老夫从医几十载,区区一个喜脉,怎么可能诊断有误?老夫还能断言,夫人体内被人种下了苗蛊。”
我转身,透过模糊的幕离重新打量这位老大夫,我身上有苗蛊的事情除了顾盼兮,就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我常听江行知说什么大隐隐于市,这老大夫兴许真有些能耐。
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大夫捻捻胡子,指了指内堂,“这边请。”
内堂设置挺简陋,只有几张临时让病人休息的床铺,现如今都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老大夫示意我在一边椅子上坐下,然后给我沏了茶水。
老大夫似乎喝的有点多,嘴巴闲不住,絮絮叨叨冲我讲,“夫人一进来,我就断定了夫人身份。”
我心里一惊。
他赶紧摇摇手,“夫人放心,病人的情况绝对保密,这是大夫的道德。”
那老大夫一边给我沏茶,一边大着舌头继续说道,“夫人无论走路还是坐下的时候,皆是脊背笔直,一派肃穆,所以老夫断定,夫人恐怕是军人出身吧?”
我听他这样讲,眯着眼睛敛起眉,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老大夫摆手说道:“老夫问你这句话不是试探,也是为了开药方,老夫知道你们这些军人在想什么,尤其是你们这些女将,恐怕此刻是巴不得打掉这个孩子,能换的一时空闲,沙场奔驰,这位军爷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指了指我遮面的幕离。
怀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却带着幕离独自前来,在确定自己确实是喜脉之后,更是大发雷霆,这老大夫是个人精,这些联系到一起恐怕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我被点破心事,索性也不再隐瞒,“不蛮你说,过了元宵节我就得回驻地,大夫你也是聪明人,知道边关那点事情着实难说,更何况……”我犹豫了下,认真地说道,“这个孩子,当真留不得。”
老大夫自己啜了一口茶水,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的话,道,“夫人的事情我无权置喙,但是,夫人真的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我听到这话,突然哑然一笑,我手中沾染无数血腥,害怕杀人这几个字在我听来本只如同笑话一般,可是想到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我不知怎么的,只感觉浑身发冷。
“你肚子里的那个娃娃,他此刻正在慢慢长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长出了细细的指甲,正在默默叫你娘亲,你闭上眼睛,慢慢的呼吸,你能感受到他的心在跳动么?”那老大夫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沉默了许久,我对他说,“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军旅出身,我知道我沉下声音时候的威胁有多恐怖,那大夫垂下脑袋不敢同我对视,“老夫定然不敢泄露半分。”
我点点头,丢下一张银票,匆匆走了出去,难得有些慌不择路的滋味。
匆匆走到安乐坊附近,眼看将军府就在拐弯几步路那边,我却心中憋闷别扭,一时不敢回去,站在夜色中愣愣发呆。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庆贺新年饮酒作乐,街道上没有行人,我不由庆幸这般呆傻行径不会被人发现。
天上开始掉雪粒,洒在衣服上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我依旧在发呆,掉进脖子里的雪粒冰得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时,头顶支起了一把素色的纸伞,雪粒掉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刺啦声,我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一张白白嫩嫩的胖小子的脸蛋。我再将视线上移,居然看到了华南屏微微皱起的眉毛,和看不出情绪的琥珀色眼眸。
我跪下行礼,还未拜下去,他就淡声道:“孤只是微服出宫,不必行此大礼。”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他的亲舅舅,户部尚书苏少银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