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林家兄妹三人弃舟登岸,正如黛玉前生之所见,已有车轿在岸上等候。墨玉见着车轿,知道轿子才是抬人的,就皱了皱眉,朝黛玉笑道,“大妹妹怎么看?”
黛玉此时已无前生初到京城时之忐忑。
且经历许多后,也再不如真正的幼时那般,不能肯定对错。不至于轻易被所闻所见影响。
她知道墨玉问的是什么,点头道,“胡乱遗祸。”
青玉却是莫名其妙,“这又是怎么啦?”
墨玉并不急着上轿,也不在乎周围贾府的下人,只嗤笑道,“往上数,单说有宋一朝,就是位至高官宰辅,若不是年纪委实大、身子也委实不好了,也是都不肯坐轿的。这等以人为畜之事,岂合圣人教诲?终究是胡乱中原,许多应有的道理都被人忘了。”
这么说着,他还斜睨了青玉一眼。
显然,青玉一点也不知道这种事。
——看她就知道,这种小女生,受了辫子戏的荼毒,还当古时各朝各代都是一个德行。也不知清朝对儒门的扭曲,实在是两千年之最。开国后要除四旧,不是因为儒家真有那么不好,而是因为连理学都已经被扭曲得实在是不像样子了。
还好,这楚朝虽然已经开始流行轿子,跪礼也开始滥觞,但将天下人皆视为奴隶,几乎不曾把封建社会倒推回奴隶社会的事,也只有满清能做得出来。
真要穿到了清朝,去顶个金钱鼠尾之类的东西,他还读个鬼的书。读了书好和那些无骨文人一样自称奴才么?等着百年后奴根还没除尽的后人来美化自己?得了吧!直接落草为寇的前途都还广阔些。
在心底教训或者说讽刺完自己的老乡,墨玉继续不管贾府的人,只对旁边的寒秋道,“这京城的码头,想来租车的不少。你去租两辆小车来。这轿子我是不坐的,林家的姑娘也不坐。”
黛玉不知,墨玉早已存了和贾家划清界限的念头。这番话里,不是完全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但隔着昭君帽的薄纱,看到贾家那几个嬷嬷与小厮惊诧、不可置信、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复杂表情,心中却觉得高兴。
她清楚的知道,前生她会有那样的名声,贾府那些得势嬷嬷的“功劳”是很大的。
她父亲不曾去世,贾元春也不曾得势时,她那二舅母还不敢做得明目张胆,很多时候仅仅是放纵而已。这些得势的嬷嬷婆子之所以那么传她的名声,除了“揣摩上意”之外,和她们在她面前透露的那种态度有很大关系。
那是一种“你一个被荣国府‘收养’的丫头,怎么还敢怠慢我们?”的态度。
她不可能去宣扬林家给贾家的钱,不可能宣扬她们家的富有。还有一些事情,是她这个女孩儿不方便去做的。
墨玉这样,多半不能让这些荣国府的下人对他们高看一眼,但一个少爷的威慑力总比姑娘家强得多。当他把主见和强势摆在明面上的时候,这些势利眼的婆子们就难免要忌惮一些了。
虽然青玉看着有点发晕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呢?
她也该知道正确的做法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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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若是黛玉说要坐车,一来她是个姑娘,二来她年纪还太幼小,贾家这些来接人的婆子,就算是不立刻当面嘲笑、劝阻,也不会就此听命。而黛玉难道还能派人生地不熟的小丫鬟去做租车的事吗?
现在这情形,贾府的婆子小厮们或惊讶,或腹诽,却不敢把不悦表现在脸上。
只是墨玉所说的道理和他们的认识大相径庭,就算是要拍马迎合,一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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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秋果然很快就雇了两辆小车来。
在上车之前,黛玉还向做哥哥的福了一福一—纵使是兄妹,此时也该表示谢意。虽说她也知道,若是不坐轿,这小车是赶不进贾府的。也就代表她们得走相当长的一段路。
至于青玉,她到底不是一个真正的五岁女娃。
她不可能轻易的听从兄长的教诲,以至于弄得自己有些心神恍惚。但跟着黛玉上车之后,也就醒过神来了。而且还想到了一个真正的五岁女娃不大可能想到的问题。
“姐姐,你是不是和哥哥商量什么了?”青玉忍不住的就这么问。
黛玉正透过纱窗往外看,闻言有些惊奇,“商量什么?”
“刚才那个。”青玉想想还是忍不住,“是要给那些婆子一个下马威么?”
“下马威?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黛玉转过头来,蹙眉道,“我们既是来听外祖母教养的,哪有给外祖母的家人下马威的道理?哥哥只是坚持我林家的家训罢了。你不曾正式上学,若你上了学,也就该知道了。”
“家训……就是那个不坐轿子?”
“是不以人为畜。”黛玉重复道,“这原是应当的。早听母亲说过,京城的风气变了。其实倒也不只是胡乱遗祸的缘故……”
青玉好奇的看着她,“那是什么缘故?”
——她还以为古人坐轿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