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鹭跟着黛玉进了舱房,见朱?留在了外面,心中安定了不少,一边给黛玉解毛披风的系带,一边忍不住就说起来,“姑娘今日……那是在教训大爷?”
朱鹭把声音压得极低。
尽管在雪雁转告了墨玉的话之后,黛玉就非常干脆的打发了卢嬷嬷,一边找了贾府的婆子来(原本她们是不做事的),以卢嬷嬷告病为名,请她们帮帮手。还把这些嬷嬷们守门的位置调远了,又在不关门的时候让一个丫鬟在外守着……
但有了前车之鉴,在没关门的时候,朱鹭是不敢大声说话了。
尤其还是这样的话题。
“也不算教训,只能说是劝诫罢了。”黛玉的声音倒是正常,就是听不出喜怒。
朱鹭苦笑起来,一边给黛玉端茶,一边就忍不住的劝了一声,“姑娘说话好歹也委婉些!姑娘自己也说了,日后大爷是要继承林家家业的……”
黛玉接了清茶,却不答言。
她当然也知道再委婉些会更好。但她的性子摆在那儿,哪怕是死过了一回,以林墨玉对她那态度,想要让她太过放低身段,那也是不可能的。
朱鹭见她那样子,就知道这么说没效果,便换了个说辞,“姑娘也是镇定。我在旁边看着,大爷不高兴那阵儿,可真是有点吓人。”
这个黛玉承认。
她也不是没注意到,有那么一会儿墨玉很不高兴。在那时候,他身上竟显出一股子气势来……与父亲面对下属时的威势不同,却也不像是普通少年。倒像是……煞气?
“后来看着好些了,可也终究不知道怎么想……”朱鹭继续道。
这次黛玉打断了她,“还好。”
“什么?”
“我说还好。至少他没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家熟读《女训》就好’这一类的话。”黛玉将无心喝的茶放到一边,眉眼稍弯。
朱鹭张口结舌一会。只因她忽然想起来,自家姑娘的书桌上似乎从未出现过那些最应该出现的书籍。她的话当然是忽略了。而她的姑娘,这是明知道那么回事却故意不看?
“……姑娘。”朱鹭无奈的把教育问题留给了荣国府的老夫人,自己却依然忍不住的劝道,“姑娘就是非要劝不可,本也该多等些时候……”
等以前没什么交集的兄妹两个感情深些再说啊!
尽管这样的劝诫似乎已经有马后炮的嫌疑,但朱鹭怕接下来的旅程里还会有类似的事。
“不行。”黛玉摇头。
对于自己的贴身侍女,她并没有隐瞒多少。
就和她之前任由卢嬷嬷她们守在门外一样。
她不是君子,但许多事情,都没有瞒人的必要。现在的人事变动,也只是惩戒的必要而已。
“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等到了京城,我们兄妹就更没谈心的机会了。而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都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早晚几日,没有太大区别。早些说了,还能看看他的反应。”
——终究不是亲生的兄长啊!
日常能看到的东西,也绝不会比她那几句话之后,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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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黛玉所说,墨玉的反应其实已经是出乎她预料的惊喜。他既没有斥责黛玉,让她回去读女训女诫,也没有端起兄长的威严,强行要求黛玉接受他的道理。
这让黛玉本来很多的后续打算,都没了用武之地。
但这是好事,黛玉自然不会不满。墨玉这态度,足以说明他年纪小小,但心胸还算宽广。这对黛玉也好,林家也罢,都是幸事。
然而,虽然墨玉的心胸还算是宽广,也不代表他乐意被自己的妹妹劝诫。
接下来的日子里,墨玉明显减少了拿“读书笔记”来给黛玉看的频率,而在兄妹两个相见之时,他也将自己的棋力提高不少,接近了他的全力。
另外,他完全无视了青玉的意见,时不时会考校黛玉一些四书五经上的问题,有时候问题甚至刁钻到黛玉不好回答——
她现在不过六岁,回答那些问题,黛玉真觉着不好!
至于他这么做是在考量黛玉的涵养,还是把黛玉当做了一个可以讨论学业的同窗,那就难讲得很了。
幸好黛玉也确实是个好学又好辩的,在前生肯和她说这些东西的,除了父亲就只有宝玉。而父亲是教诲,宝玉又总让她。得了这样的对手,黛玉反而高兴,就是有时心里为难,也乐得和他“辩论”。
只是,船越是靠北,两岸的景色越是荒芜,黛玉也就越是失去了辩论的心思。
她现在正一步步的在靠近她前生的埋骨之地。
然而,病情应该有了指望的父亲已是远在千里之外,身边多出来的哥哥妹妹……一个还看不出能倚仗到什么程度,另一个,还需要她自己潜移默化的教养。
她开始越来越无法避免的去想贾府,想她前生经历的一幕幕,想那样的命运重现的可能性。
有时候还会想到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