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钧的寝宫里此刻并没有侍女,我正是清楚了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地走进来。
说来他的这一点习性还是以前我被困在这里时吟霜与我闲聊时告诉我的,说他睡觉不喜欢有人在屋子里,哪怕站着不动也不行,会打扰到他。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习惯,所以孟西钧有这么个怪癖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他那么缺乏安全感。
远远亮着一盏琉璃灯,淡弱的光芒显得这屋内分外安静。
我轻敛着呼吸,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朝四周瞧了瞧,确定无人后才迈开小步走至孟西钧的床边,驻足站立在幔帐外。
原本想唤他一声,后来觉得没必要,就直接掀开了金色帐子,然后……
然后我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眼下的景象实在是配得上某个词——不堪入目——甚至连这个词还不足以表达我想遁地掩面的心情。
床幔之中,孟西钧光着半截身子,他怀里的女子亦是如此,将头埋在他胸膛处,两人相拥而眠。轻薄的丝绸棉被被扯得低低的,根本掩盖不住他二人的身体,这样两具躯体,一个肤色偏铜色,一个白皙柔嫩,简直是要瞬间刺瞎我的双眼,甚至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我居然还火眼金睛般看见了他们身上尚未蒸干的汗珠,一闪一闪,像是在向我昭告某种过分激烈的行为。
我倒吸一口凉气,捏着幔帐的手僵滞在那里动不了,只听见那女子蓦地嘤咛一声,稍微扭动了身姿,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睡去。我脸上腾地就燃烧起来,火灼一般,心里头止不住抖了三抖。
罪过啊罪过,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上天作证,我只是单纯地向来找孟西钧聊一聊,问他讨解药去救宋邻安。撞见人家春宵时光实在是罪恶,看了这么半天不眨一下眼就更是罪大恶极,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鄙视自己。
待我终于从这鲜艳欲滴的魅惑场景中苏醒过来,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不止半盏茶功夫,而我原定的计划还没开始行动。于是赶紧用腾在一旁的右手从怀里摸事先放好的匕首,然而我连匕首的一丝一毫还没摸到就被突然传至耳中的男声给吓得怔住。
“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吗?”孟西钧翻了个身面朝向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赶忙掏出匕首,紧紧握在手里看着他说:“孟西钧,我来找你有正事,你……你穿好衣服,出来跟我谈一谈。”即便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这么看着他的半副躯体还是有些涩意难挡。
“蓝泽,这么久没见我,一来就做这么不礼貌的事,不觉得羞愧么?”他抓住了我羞涩的心思,直击我的软肋。
我皱起眉,扯着嘴角说道:“我又不知道你今晚会……”我曾听吟霜说过孟西钧的另外一个怪癖,从不会在妃子的寝宫里过夜,再晚也得回这里单独休息,除了当初我睡在这里的那几天他睡在了书房之外,他几乎不会在别处过夜。然而今晚他床上却多出来一个女人,谁能料想到呢?
“我会什么?嗯?”他忽然抬起身子,单手撑住颈后,勾起嘴角朝我邪笑,与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不可同言而语,十足的讨打。
“你别打岔,快点下床,否则惹急了我我杀了你!”我亮出匕首,直指着他的胸膛方向,狠狠瞪着他。
他却是极度无所谓的样子,悠闲散漫地抬了抬下巴,眼睛微眯,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说蓝泽,你怎么不看看睡在我身边的人是谁呢?”
这话题转的确实有点快,但却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由问道:“她是谁?”
他没回答我,只是伸过手将那女子翻了个身,拂开散落在脸上的长发,转头对我笑道:“这下,看清了没?”
怎么可能看不清,但是此刻我只希望我看错了。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不会的……绝对不会……
我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但眼前的人脸分毫未变,还是她——我失忆前她是良辰,失忆后她是清柔。
我咬着唇,半天没有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辰并没有让我多惊讶,毕竟这一点我一早就知道了,从她当着我和水杉的面挥剑自尽后不久,我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到后来我恶疾发作,迷糊中才想出了问题所在。
“看你的反应,似乎对良辰在我这里并不吃惊,什么时候又变聪明了?”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精致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一股神秘之色,就如同那次在媚风楼的暗道里,由内而外都透着诡异的色彩。
“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趣,在幕后操纵了那么多场好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看我露出讶异之色,又或者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恶趣味,或者说连这种把戏也能算作打击宋邻安的武器么?”我冷嗤道,“孟西钧,这么说吧,先不管我失忆前与你有何过节,单论我失忆后,从最开始在某个驿站遇见你,那场毒杀案,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城府,你很成功地让我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甚至连身边最忠心的人的性命也掷上去当赌注,这样的你,确实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