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常听大爷爷和爷爷在一起说起她们，说她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争着抱我，争着帮我扎小辫，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拿来讨好我，逗我一笑。说着说着就泪水爬满了他们那苍老的脸庞。
长大一些后的我，听着听着鼻子就发酸，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我好一点的人，这个世界都留不住。
七岁那年，两个小堂兄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去跟着两个哥哥去上学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成天孤单地在屋前屋后游荡着。爷爷白天还要去河边放牛，到晚了才会回来。
他从来不要我做什么，却也不敢送我去上学。因为上学要钱，而父亲差不多一年没有回来了，爷爷那点钱还是有的，但他当然不敢拿自己的钱送我上学，伯母们肯定不依，而他也不可能几个孩子们的学费全承担了。
所以他常常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可是除了又骂一骂我的父亲，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秋天，我一个人天天守在爷爷的板栗树下，拾捡着板栗。有时候会有一些比我更小的孩子来捡板栗。爷爷家的板栗树是全村最大的板栗树，每年产量不但多，而且个儿还很大。所以村子里的小孩子们都爱来跑来拾捡。要是堂兄们在那是肯定不让，只是我却无所谓。但他们都比我小，所以我也不爱跟他们玩。
那是一个晴朗而凉爽日子，我照样在板栗树下玩着，跟几个小小的孩童争抢着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新鲜栗子。看见远远地从村路上走过来两个人，穿得很干净很漂亮。
开始并没有认出是谁来，后来听见路上有人大声地和他们说着话，我才听出来那是父亲的声音。像箭一样从树下冲跑到上面的大路上来，看见父亲抱着一件青色衣服，提着一口皮箱，身上白色的衬衫在太阳下白得扎眼。
他和路旁的人一一打着招呼，脸上总带着深深的笑意，一口牙齿又白又齐。我看着他，内心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不要叫他，以前每次爷爷在我面前说他时我心里都很生他的气，有些恨他，不，可以说是非常地恨他，身为他的孩子，学都上不成！有谁知道我那小小的心里，对他的埋怨是何等的深。
可是当我大叫一声“爹——”，然后飞也似地向他跑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恨他，我是多么地想他！
他开始并没有看见我，听见这响亮的一声“爹”，当下停下脚步，四下里看了看。我朝他跑过去，一边跑，又一边大声叫了声“爹！”
这爹我不常叫，可是叫着却非常的习惯非常的亲切，当时那么幼小的心里，就有一种感触，那就是只有他在，只有他回来，才让我感觉自己并不是无人管的，我也有个出处，有个归属！
当他终于认出我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眼里的泪水一涌而出。然后他赶紧用手拭去，颤声叫了声芽儿，又说：“都长这么高了啊”，却又哭了起来，最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