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那张姣丽容颜神色倏地一黯,我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果然,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指的可是那位名动一时的女真第一美人?
我默默地点了下头。
五官有些相似,那是自然的。乌塔娜站了起来,哈雅拿了件大红披风替她围上,因为……布喜娅玛拉是我堂姑姑!
我身子微微一颤,虽说早已猜到七八分,却仍是为之悸动,福晋是……
嗯。我是叶赫那拉徳尔格勒的女儿,东城首领贝勒金台石的孙女!
手指慢慢收拢握拳,我的眼前仿佛闪过漫天红彤火光,金台石临终凄厉的诅咒骤然响起:我生不能存于叶赫,死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世子孙,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面上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我骇然失神。
乌塔娜倒是甚为镇定,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其实家族中那么多的姐妹里,我长得并不是太像布喜娅玛拉姑姑……她抿嘴儿浅浅一笑,眼角蕴满温柔的笑意,你若是见过我妹妹苏泰,便会惊叹天公造人的奇妙了。玛法生前说起苏泰,总是会得意地说,叶赫的布喜娅玛拉是女真第一的美人儿,我家苏泰当之第二毫不逊色于这第一……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乌塔娜似乎已经回想起当年父亲为了族内百姓,开城投降,而祖父金台石最后却惨死在东城八角明楼之上……
面上隐隐滑过一抹痛楚,虽然掩饰得极好,却仍可体会出她内心深处的不快与伤心。
我很想追问更多与这位第二美女有关的事情,可是见乌塔娜悄悄别开脸去,也明白此时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儿时,回想起当年的叶赫……那种灭族亡国的痛就像是个看上去完好的伤疤,在我不经意的言语下被悄然剥裂。
气氛不禁有点清冷,也有点压抑。
我轻轻咳了声,正想聊点别的话题,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济尔哈朗沉稳的声音飘了进来:可准备好了么?
塔娜漂亮的眼眸亮起,璨若星辰,爷,可带三位妹妹同去?她指的是济尔哈朗的三位侧福晋。
不带!咋咋呼呼地带了去,没得让多尔衮看笑话!
那……我带阿步去可以么?
我吓了一大跳,忙摇手说:不……不用了。我笨手笨脚的,去了只怕更让人笑话!
济尔哈朗正从哈雅手里接过茶水,才抿了一口,没等咽下,听了我这话竟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咳咳……那倒是,她连墙都会爬错,去了……只怕回来找不着大门,会把多尔衮家的围墙给拆了!
乌塔娜听了笑不可抑,花枝轻颤。
我背过哈雅的视线,冲济尔哈朗直龇牙,不过是闹了个笑话,他就死活攥在手里当笑柄儿,难不成还要笑上一辈子去?
你过来!他朝我招手儿,脸上笑容渐渐收起,你前儿个跟我说你是正红旗人,家中父母双亡,族内的叔伯兄弟霸占了你家的房产,弄得你无处容身。所以你想找大贝勒讨要个说法,是不是?
是。
那日忘了问你,你可曾嫁人没?
我一愣,不自觉地想起皇太极来:嗯。
那你丈夫呢?
战乱……失散了。我低下头,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嗯。如此说来,你也不用去找大贝勒了。你既然已经嫁了人,这房产本就不属于你了,你即便是找到大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么东西……
假装委屈地耷拉下头,其实早就料到济尔哈朗会有这么一说。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红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个旗的?
我脑子一转,答道:是贝勒爷您这一旗的。
济尔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简单了。转头看向乌塔娜,眼神出奇的柔和,大福晋很喜欢你,你打今儿起便留在福晋身边伺候吧。
我心里既欢喜又忧愁,百感交集地缓缓屈膝,谢贝勒爷!谢福晋!
济尔哈朗不再理会我,此时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乌塔娜一人。起身将妻子拥在怀里,济尔哈朗替她抿拢鬓角的碎发,满目爱怜。乌塔娜娇羞地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我心里一酸,这种熟稔的场景让我愈发想起皇太极。
真的不带阿步去吗?乌塔娜细声问。
她刚进府,许多规矩还得从头慢慢调教……今儿个多尔衮娶亲,虽说娶的是侧室,但新娘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又是大妃的妹妹,自然与别家不同。我本也不希望你去,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冷的天让你陪我出去吹风挨冻……
爷说什么呢,身为你的妻子,这是我应尽的本分。乌塔娜侧过头来,对我说,阿步,那你便留在家里吧,我带哈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