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婚宴办在栅外,内城中居住的一些亲属以及部下约有百来号人参加了婚宴。
本想溜出去瞧热闹,可是孟古姐姐怕我太过抛头露脸失了体面,硬拉着我跟一帮女眷挤在一处聊天。一个时辰下来,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幸好后来乳母嬷嬷把皇太极给抱了来,说是八阿哥吵着要见额娘,这才及时解了我的乏闷。小皇太极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脸长得白白胖胖,五官混杂了努尔哈赤的刚毅和孟古姐姐的柔和,真是个奇特的小子。
我一晚上就靠逗他打发时间,他先还见我有些怕生,玩到后来,竟用小手巴着我的小辫,凑过红红的小嘴来亲我,惹来一群女人们的哄笑。
东哥格格果然是国色天香,那勾魂的魅力连我们八阿哥也抵挡不住!说这话的是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她虽面带微笑,但那话中的凉薄之意却是连白痴都听得出来。
我原本心里就窝着火,正像个刺猬一般张着刺随时随地等着反击,她这话恰恰撞在我枪口上。我笑容一收,正待开火,孟古姐姐却突然走到我面前,借着将皇太极抱回去的同时,伸手在我腕上捏了一下。
只见她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无奈和凄凉,我刚提到嗓子眼的一句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挫败地耷下肩膀。
钮祜禄氏甚是得意,坐在她对面的衮代明明看到了一切,却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睑,默默地嗑着瓜子。我明白她们这是知道努尔哈赤有心要娶我为妻,心里嫉恨我年轻貌美,在丈夫面前不好发作,这会子故意刁难我来了。
女真人与汉人不同,汉人婚配奉行的是一夫一妻,而女真人的婚配却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多妻。若单论地位而言,无论是大福晋,还是侧福晋,都属于妻子范畴,同样享受着主子待遇,而庶福晋则类似于汉人所谓的妾侍,在家中的地位也只比奴婢略高而已。
钮祜禄氏作为庶福晋,以她的身份,按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我作对的。我目光一掠,在衮代无动于衷的脸上打了个转,顿时醒悟。
就凭这点水平也想打击我?我不禁暗自冷笑,真是一群无聊至极的愚蠢女人!
再次侧目看了眼孟古姐姐,我只是替她可怜,前阵子九部联战,因为叶赫的关系,势必造成她在努尔哈赤跟前的一时失宠。
深吸了口气,我缓缓地从位上站了起来,眯眸浅笑,姑姑,这屋子里一股大蒜味,我还是到外头透透气吧,免得被熏死!我也不等看她们是何反应,三步并作两步地绕出屋子,趁着夜色闪到了一处回廊下。
哈,哈,哈!对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我冷笑三声,借此发泄一肚子的愤怒。
好在我向来是个乐天派,在孤儿院这么些年,要是连这些磕磕绊绊都看不开的话,早成了个有问题的自闭儿了。哼,想打击我,门都没有!
呵……夜里有个含糊的嗓音嗤笑了一声。
我一愣,这会子会是谁跟我一样猫在回廊里?转头看看灯火通明处,喜房那边正闹得人声鼎沸,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是谁在那儿?
是淡淡的一声轻笑。我并不怕鬼,事实上我自己不就是个鬼?正待沉下脸呵叱,那头假山后却晃晃悠悠地转出个人影来。
谁?天太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高大的轮廓上猜测这是个男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坛子,八成是喝醉了,糊里糊涂才闯到这里来。
你又是谁?我看不清他,他同样也看不清我,更何况他的话音明显已带了七分醉意。
我想了想,不愿说破自己的身份,于是故意只报内眷才知道的小名,我是东哥。
东哥?他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长长叹口气,一个踉跄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酒坛子晃悠的水声在夜里听来是那么的清晰,你是哪房的丫鬟?嗯?他突然伸出手来,在我还没来得及躲避时,遽然攥住了我,用力将我拉到怀里,强行按坐到了他的右腿上。
可恶!一身的酒气!我毫不犹豫抬腿,膝盖撞到了他的裆下。
唔!他闷哼一声,身子震颤,痛得弯下腰去,手里的酒坛啪地跌到地上摔个粉碎。我趁机从他身边跳开,却没跑远,站在七八米开外冷冷盯地着他,想借酒发疯,你可找错了人!
你……他倒抽着气,躬着身指着我。
我退后两步,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乱动,这里离新房不远,我若是大声尖叫,肯定会引来一大帮人!
你……不是婢女?他沉声吸气,缓缓直起身,我也不避讳,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你是努尔哈赤的侄女?女儿?福晋?他一个个猜下去,显然已经意识到我并非是个普通的小丫鬟。
都不是。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要喝酒的话去大厅喝吧!
他漠然,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蛰伏如一只冬眠的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