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会票,是明代中叶开始商贾钱庄行的领款票证,方便商人远行经商资金流动。木木地接过会票,冯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将这张桑麻纸,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只见上头标着纹银二百两立付字样,另有骑缝印、钤印标明钱庄号。
若是往日,冯虞只怕是要寻个由头当即退还的,这钱是好拿的吗?这会儿他心里头却矛盾得很。
二百两银子,苦思无着的第一桶金就这么到手了。冯虞自信,有了这笔银子,半年就能还本起家。只是有得必有失,收下银子,那就自此听命于这梁公公了。虽说这点银子在人家看来恐怕也就是打叫花子,又没立下什么投效文书,可是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道理谁不明白。
看冯虞愣的模样,梁裕与杨雄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杨雄突然回身说道:官衙重地,轻易进不得。开张时,你拿了这个,回头来寻我补个出身。说着抬手掷来一物。冯虞伸手接了,仔细一看,是块巴掌大的椭圆铜牌,上端浮雕云纹花饰,牌面上刻着锦衣卫小旗、福建省千户所字样,背面刻有检校旗尉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弘治乙丑年造字样。什么意思?既然是不许出借,难道这就算是入了锦衣卫了?
冯虞抬头想问一句,才现那两位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他在原地楞了半晌,想着母亲唉声叹气的模样,采妍躲在角落里微微耸动的肩膀,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投到个太监门下吗?上辈子就是做公家生意家的,今生再来一回也就是了。
冯虞揣好腰牌,领着还在边上蒙的忠叔出了铁佛殿就要回家。谁知没走出多远,迎面正遇着从山门那边折回来的明性长老。老和尚笑眯眯地拦下冯虞:冯施主请留步,老衲尚有一事相求。
长老不必客气,有事请讲。
方才施主吟的那副对子有劝世之心,颇具禅意,老衲有益请人镌刻下来悬于殿前顶梁柱上,不知施主肯应允否?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版权意识,不经作者同意,寺庙也不好擅用他人的文字。冯虞不假思索痛快应允了下来。谁知道老和尚趁热打铁,又请他留下一幅墨宝。
冯虞也不推辞,随明性长老来到禅房。湖笔、徽墨、端砚、宣纸都在桌上搁的,四壁还挂了几幅字画,想来应该是老和尚的得意之作。明性长老站在桌旁亲手研墨,待了一会儿,冯虞展开两卷存放经年的竖幅生宣,从笔架上取一管汝阳刘紫毫笔,稍一思索,蘸墨一挥而就。
明性长老凑在桌前一看,不由得失声叫好:‘古佛由来皆铁汉,凡夫但说是金身,正德乙寅年秋十月应明性上人邀知行客书’。施主年纪轻轻,笔法却有大家风范!长波大撇,提顿起伏,风神洒荡,苍劲秀逸,黄庭坚《松风阁诗帖》的韵味尽在于此了。哦……不知这知行客可有典故?
冯虞听了一愣,典故?有啊。有明一代文治武功第一人王守仁王阳明,治心学,尚格物致知,从清代中兴名臣曾国藩,到维新派主要人物梁启,国学大师胡适、再到**、陈独秀、蒋介石等近代政界名人,乃至于一生俯王阳明的东乡平八郎等日本军政要人,都对王阳明深表敬佩。前生的冯虞也对王阳明顶礼膜拜。
可这些东西能说吗?算算年头,明年是正德元年也就是1506年,王大哲学家立马就要被权宦刘瑾排挤,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跋山涉水两肩霜华地下放到贵州龙场驿驻站支农。今天要是牵出这一节,说不定明年正好当作王氏同党一并治罪。
逼得没招了,冯虞只好故作神秘状,笑而不答。倒让老和尚生出一番高深莫测的感觉,自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明性长老又对着那两幅字上下看了半天,越看越爱,转身对冯虞又拾一礼:施主留此墨宝,定能为这铁佛殿增色许多。佛家虽不沾人间烟火气,却也省得‘随缘’二字,这润笔却也是少不得的。说着,他转身开了柜子,取出一个麻布包袱递了过来。冯虞接下,过过手觉得挺沉,没好意思当场解开看个究竟,闲聊了几句,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午饭已经备好了。虽然之前吃过一些,不过之前生的这么多事,让冯虞很是兴奋,精神好,胃口就好,一马当先坐到饭桌之前。等母亲、采妍和忠叔落座之后,冯虞兴高采烈地说起了上午的一番奇遇。
听说梁公公居然借了二百两银子本钱,娘亲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如今,市面上一两白银购大米二石(约合三百七十七斤六两),一所小宅院二十至五十两就可以买下一个正七品官员年俸银四十五两,至于平民百姓,每人一年吃穿用度也就是一两半银子。可见这二百两银子,莫说开个一般的吃食小店,就是雇他一拨人手,开个像模像样的酒楼,只要省着些花费也不是难事。
冯虞话锋一转,又说到接下锦衣卫腰牌的事儿,冯母和采妍的脸都白了。锦衣卫在民间的口碑和吃人妖怪没啥分别,听说冯虞莫名其妙入了锦衣卫,她们自然便想起红衣缇骑持单刀拎锁镣破门而入的鹰犬恶形,能不胆寒倒胃?
倒是忠叔见多识广,在一边解释:锦衣卫不单是抓人行刑的,听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