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着被子,呆呆地盯住墙上的某处斑痕出神,直到盯得斑痕也不好意思,才慢慢下床来,穿上衣服,在洗浴池边,接上盆冷水,将脸埋在盆中,一动不动。洗漱完毕,往往九点钟了,曲羽早已出去忙推销,联系业务。一天早上,他在床上呆了许久,忽然下床来,面色苍白地抓住曲羽的手说;“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曲羽唬了一跳,他继续说:“死亡就是死亡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数十亿年后,宇宙收缩、时间反向……”曲羽听着纳罕,捧着他的脸安慰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随我出去走走吧,散散心,忘掉过去的事。”
蒋小枫没有同曲羽一起去联系业务,仍然愿意独自在屋里咀嚼痛苦。曲羽好久没有发展新客户了。旧客户需求量萎缩,也导致了他们收入的锐减,他们从上月的五百二十元,减到本月三百一十五元,还有下降的趋势。这天,曲羽独自往人民南路方向走,无意中发现一家规模很大的美容品商店:梦云化妆品总汇。他在店外留神地望了望,店内装饰非常豪华,他没有信心在这儿联系上业务,出自业务本能,还是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想看看。一名女店员迎了上来,疑惑地打量他一下,挺客气地询问;“先生,需要购买哪一类化妆品?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曲羽见着了,店内各种包装精美的美容品琳琅满目,大多数是外国品牌,有意大利专柜、法国专柜、日本专柜,里面不少是外文标笺,曲羽看不懂。它们的价格从数十元、上百元、数百元、上千元、甚至数千元每件不等。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真不好意思展示自己带在身边的几件样品。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或许是条件反射式的)向女店员说明了自己的职业,并取出两支美容膏和一沓传单。店员诧异地打量他,心不在焉地说:“你等等吧,让咱们的老板看看再说。”
店员拿着他的产品样品走到最里面的隔着一层厚玻璃的办公休息区,曲羽远远只见到两个模糊的影子凑在一块。片刻,里面传来另一名年青女子脆辣辣的声音:“亏他做得出,居然让手下人把这种下脚料东西拿到我这里,轰走!”
曲羽听得明白,忽地满脸不自在,手脚无措,此时店员出来,把东西还给他,说;“真抱歉,我们老板……”
不等对方说完,曲羽忙接过产品,匆匆离开。他一路后悔,责备自己搪突、冒失、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所有自我菲薄的词语都被他胡乱地贴到了自己的身上。同时对那声音脆辣辣的女子的话感到奇怪,难道她认识贺昌?不过他没有细想,回到住处,对蒋小枫也不愿提起这件让自己受呛的事。
他只想放弃这份工作。
到了月底,曲羽准备搬了,蒋小枫终于迸出一丝难见的笑,他急不可待地为曲羽收拾东西,和房东王老太谈退房手续,王老太极不情愿损失房客,尤其按协议退还保证金。老人家将曲羽以前交的三百元保证金拿在手里,戴上眼镜来到曲羽的房中,进行地毯式的检查,遗憾的是在墙上只发现了一条小画痕,她没信心相信这条画痕是曲羽所为,但还是提出要扣五十元,曲羽大不满地和她争执开来,老人家坚忍不拔地说要扣,二人周旋了好一阵,最后蒋小枫掺进来帮忙,好不容易才使她把减为五元。曲羽断交式地接过二百九十五元,走了,来到蒋小枫家中。
蒋小枫很快把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专门放在她原来的卧房里,然后把母亲的遗像也包好入进去,他说他没有勇气再接触到这些,随即用铁锁将这间房锁死,准备打开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是蒋小枫的父亲生前住的,他的父亲原来是搞气象的,自去世后,小屋一直被他母亲封着。曲羽毫不介意,打开门正准备迈入,一股干燥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随即二人一阵呛咳。角柜上有几本电工书籍,气象书籍;还有信封,不知名的数据密得象蚂蚁的资料;床边还堆放着不少绘图工具:丁字尺、曲线板、量角器,还有台作废的雨量测量仪,全部都积着尘土。曲羽翻弄了一阵,不时向朋友请教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用途和名称,他们收拾一阵,才把屋子弄干净,于是,这间屋就算曲羽的寝室。曲羽试着往床上一躺,略略感到一丝家的温暖。
和蒋小枫在一起,曲羽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很不全面。蒋小枫成天不声不响,但爱好广泛,主要是在书方面。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就有《心理学概论》、《精神分析评探》、《变态心理》、《行为与心理》、《心理咨询与治疗》、《重读弗洛伊德》、《社会心理学》等数十本,简直可以让心理学专家也叹为观止。另外一些书籍也让曲羽大开眼界:《时间简史》、《黑洞研究》、《相对论》、《星系初探》、《从牛顿到爱因斯坦》。曲羽翻着这些书赞叹:你的心胸该比我宽阔多少倍,不得而知!
曲羽闲暇之余,也看上了这些书,共同的爱好加强了他们的友谊。傍晚,他们在一起,翻着书,不时质疑着宇宙的浩渺,叹息着人生的短促。在叹息中,对活着的意义就感到茫然了。有时,谈着谈着,互相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方,似乎很陌生,好不容易才相视一笑,从茫然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