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萧焕?也是,毕竟一生戎马倥偬,战功彪炳,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胡将军真是料事如神。”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萧焕口中传出。
“行了,客套话就就免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胡不归继续盯着他的剑,看到有什么不妥就仔细擦拭。那剑一看就是一把好剑,通身寒光闪闪。
“好。”萧焕干脆地回答,“胡将军战功彪炳,威名远播,萧焕对胡将军敬佩万分。本王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请胡将军弃暗投明。”
“够痛快!”胡不归将剑轻轻放回架上,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我们。
这时,我才看清他面容。硬朗的线条,连脸上的皱纹都像是刀刻斧凿般生硬。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下颌上花白的胡须也整齐地倔强。他盯着萧焕看了许久,萧焕丝毫没有惊慌,平静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他的眼中露出些须赞许。看完了萧焕,他又将目光定格到我身上。
“这是拙荆。”萧焕见他有些疑惑便平静地介绍了我的身份。
胡不归的目光瞬间变化,迅速闪过痛心,但是又很快恢复平静,转过头去看着萧焕。
“定王殿下此次举兵,违抗圣命,有违君臣伦常,是为不忠;将天下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是为不仁。此等不忠不仁之举,老夫不敢苟同。至于弃暗投明这四个字,应该是老夫送与殿下。”胡不归声色俱厉。
“将军此言差已!如今,皇帝体弱昏聩,奸臣当道,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忠义之士报国无门,天下苍生早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将军何苦执迷不悟,助纣为虐!”面对胡不归的声色俱厉,萧焕丝毫没有怯懦,回应地理直气壮,中气十足。
“大胆!你这逆贼!竟然敢出言不逊,冒犯圣上!”胡不归一听萧焕说皇帝昏聩,激动不已,额上青筋暴起。胡不归的气愤多少是底气不足的,毕竟萧焕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与其说胡不归是在为自己的君主辩护,倒不如说是对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萧焕陈述的都是事实。胡将军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看到胡不归的眼里闪过的痛心,萧焕更加加重了自己语气。
“你……”胡不归像是心头的伤疤被人无情揭开一般,想回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他一生纵横沙场,驱敌平叛靠的都是真刀真枪,是一个至忠至正的汉子,怎会像朝堂上那些巧舌如簧的文臣般口若悬河,颠倒是非黑白呢?
他眼里的光芒突然见黯然了。
“圣上只是一时被蒙蔽,总有一天会辨清忠奸,重振我大好河山。”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信,胡不归的这几句话已经远没有刚才的气势。
“胡将军至忠至正,只是未必皇帝就能感念你的苦心。就算是他知道你的仁义忠心又能如何?朝廷早已姓王。”萧焕看着眼前黯然失神的老将放缓了语气。
萧焕与胡不归都是久经沙场,能征善战的勇将,彼此都惺惺相惜。若是没有这次的战祸,两人能结为忘年之交也未可知。只是,现在的情势却让两个人站在楚河汉界的两端,不得不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胡将军,若是父亲能够醒悟,也不会落到今日田地。胡将军当真要看着两军交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吗?到时候,将军不但落个助纣为虐的恶名,还要连累千千万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丧命,连累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看着萧焕的游说已经起了作用,我也在旁边加了一把火。看着眼前曾经威武神勇,意气风发的老将黯然伤神,早已没有战场上的风采,我心中也是很落寞。父亲,你不配有那么忠心耿耿的将军。
“朝廷已经积贫积弱多年,夏季北方大旱,饿殍载野,根本没有实力迎战,败局已定。胡将军又何必飞蛾扑火,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呢?”
我们的话让胡不归更加动摇,陷入痛苦的沉思。许久,他缓缓转过身,从架上卸下那把刚刚擦了许久,他视若珍宝的剑。摇曳的烛火照在剑身上,剑身寒光闪闪。
“这把剑是当年老夫立功时,圣上封赏的。算算年头,已经跟了老夫四十年了。如今,老夫已经老了,可是它还是像四十年前那般锋利。早在老夫当年入伍时就已经誓死效忠圣上,怎能老来变节?老夫可以为圣上死,但是背叛圣上是万万不能的。两位请回吧。老夫不会为难两位,明日战场上较高下。”
其实,来之前,我和萧焕就不抱什么希望,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被说动就不是胡不归了。我们冒险前来,只是不想放弃。萧焕对于胡不归也是万分敬佩的,不忍兵戎相见。
正欲转身离去,胡不归却转过身来,痛心地问我:“公主殿下,你身上流着圣上的血。如今,你背叛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对得起自己身上流的血?你不觉得自己数典忘祖吗?”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身上流着别人的血。”这是我的心里话。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有很多东西自己无从选择,却因为这些东西而陷入到一张张无法挣脱的网中。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在蜘蛛网上的蚊子,我想挣脱,却做不到,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