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背着手,向家里慢慢走去。
大街上,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年轻的男女情侣,相拥相偎,有说有笑地走过,让人眼热。失去了老伴的李忠,像天上的孤雁。他想到了宋翠莲让他给赵天逸找媳妇的事。同病相怜啊,赵天逸被棒打鸳鸯散,我失去了爱妻,真是“君失骄阳我失柳”呀!
妻走了。她走了两年多了,但她的灵魂仿佛一直没有走,就像附着在李忠身上一样。他总觉得她还在他的身边,与他形影不离。
他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同学了十七年。飞来的横祸,使他痛不欲生,起初终日以泪洗面,但伤心归伤心,作为领导干部不能因为伤心扔下工作不管,份内的工作还得认真地干。内心的痛苦促使他比以前更加拼命地工作,以冲淡心底的苦楚和对妻的思念。
现在,退下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儿子在深圳,女儿在美国,一百六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人。在位时,虽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着,但登门来客络绎不绝,有时到晚上十一点家里人还不断。现在,无职无权了,门前冷落车马稀,世态炎凉呀!偌大的房子,他一个人可以在里面打拳、跑步。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房子,他感到无比的空虚。他常常思念妻,沉浸在和妻子在一起的日子,她的影子常常现出在他的眼前。
原以为退下来了整天无所事事,在营业厅和大家在一起喝喝茶、炒炒股票,相互探讨探讨,不寂寞,心情会好一些。可谁想到大户室的燥乱却给自己带来了莫名的烦恼。
他弄不明白瘦高个子从早晨坐进大户室,一直喊到收盘累也不累?营业厅就允许他这样喊,允许他影响别人,有没有个纪律?咳,人跟人真的不一样。李忠第一天进大户室时,特别留意地在墙上环视了一周,看有没有一些纪律自己要注意的,公众场合,别丢人现眼。
他看到墙上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禁止吸烟”,他明白这是无烟室,可后来看到赵天逸、孟教授几个人照样拿出烟吸,不仅没人过问,而且营业厅的清洁工还给他们放烟灰缸,那“禁止吸烟”的牌子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不过他们还算自觉,看到室内的女士都来了或有的人被烟呛得咳嗽了就出去吸。只有那瘦高个子,义务做股评,不间歇地喊着,那噪音着实让人难以忍受。还有刘艳丽,她能成天和小白脸闲扯淡,都是些怪事!
李忠开始还忍着,后来想给瘦高个子提提意见,转念一想,自己刚来,别人都没说,唯独自己多事?再说,室内并没有“禁止大声喧哗”的标识,你凭什么说人家?于是他忍着,把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实在忍受不了了,他才走了出来。
大户室(严格说应该是中户室)尚且如此,那一楼的大厅呢?当他走下二楼时,又扭头向大厅望了望。那里,不少人一边看股票一边吸烟,几十个“烟筒”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烟味。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声说话。
他想到,妻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炒了几年股票。
他睨望着那黑压压一片的人头,眼前模糊了,仿佛看到妻就坐在人群里。
脑子里有了妻,妻就来了,飘飘悠悠如仙而来了。从人群里站了起来,走了出来,走到自己身边,像过去一样轻轻地用手挽着他,相依相伴着。
“你呀,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环境?”他爱怜地埋怨着妻。
妻说:“这是老百姓呆的地方。大家都这样。”
这话说得太实在了,一针见血。老百姓?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有几万元乃至几千元股票的小股民,把自己省吃俭用节余下来的钱投向股市,如涓涓细流般汇成几百亿、几千亿、几万亿资金,支撑着这并不成熟的股票市场。没有这些老百姓,中国的股市早就垮了——李忠这样想着,觉得老百姓,中国的老百姓是天下最好的老百姓。
妻的话使他吃惊。他扭头去看,妻却不见了。他茫然地左顾右盼,用手去拉,却什么也没有。
路上的行人在他的身旁来来往往,没有妻。蓦然,他明白过来了,她已经死了!就死在证券营业厅门前不远的马路上。
他向那宽阔的大马路望去,那里,马路中间有一滩血,鲜红鲜红的血。那是妻的血,妻就躺在血泊里,妻呀妻,我的爱妻!
他好懊悔呦!为什么要同意她炒股?把钱深深地套进去了,赔了钱,还死了老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记得,他还在省经委做处长的时候,曾经随团去韩国考察经济。那时候韩国是亚洲的四小龙之一,经济发展很快。在韩国他们考察了股票市场,陪同的韩国经济学家告诉他们,股市一赚二平七赔。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李忠的脑海。他是下决心不涉足股市的。他一个政府公务员,就那么一点死工资,上有老下有小,他赔不起呀!
谁也想不到中国的股市在20世纪90年代末,发疯似的向上狂飙,开始还没有每天只允许涨跌10%的限制,有的股票一天就涨几倍、十几倍,那时候投次股票市场,就好像捡钱一样。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呀。人人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