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忠右手那位沉稳少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男士,手机又响了。听得出还是那个清亮的女人声音:“你中午回来不?回来我就给你做饭。”
“不回了。”
“孟老师,爱人的电话?”宋翠莲问,“多关心你呀,真是个好媳妇!”还没等他回答,手机那边的声音又响了:“我的那个股票涨了没有?涨了多少?”
这孟老师,叫孟继祖,他和爱人都在炒股,账户还分得很清,各是各的钱,各人有各人的账号。女的不专门来营业厅,叫孟老师代她看,买什么、卖什么股票,要跟她说,她同意了才能买卖。女的在遥控,过一段时间就要打电话问一下自己股票的情况。
“还没涨。”孟继祖回答。
“你不是说这个股票一定会涨嘛!咋还没涨?”
“等着,会涨的。”看得出孟继祖很无奈。
“股票把教授也难住了,看不准了!”宋翠莲感慨地说。
教授?他是教授?是传道、授业、解惑,为人师表的教授?李忠很是有些惊讶,下意识地侧脸端详着这位孟教授。他一身洁净的灰色西服,黑红色的花领带,架在稍有点瘦长的脸上的那副近视眼镜很有些度数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股票,都得把眼睛凑得很近。看来,读的书不少,把眼睛都读坏了。既然是教授,不好好教书,专门来这里炒股啊?
一会儿,孟教授出去了,大约是上卫生间了,李忠小声地问宋翠莲:“他咋不教书呢?”
“说起来话就长了!”宋翠莲说。
时钟拨回到恢复高考的那一年,一心想跳出农门的孟继祖还在偏远的农村大队当会计。他从公社干部嘴里知道要恢复高考了,就回家把那些压在箱底的高中课本找了出来,连夜复习,天天晚上都在两三点以后才睡觉。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自然是榜上有名,他考上了重点大学。
大学四年很快毕业了。那时候,百废待兴,各个行业都要发展,人才奇缺,大学教师也很缺,他以优异的成绩留校当了助教。他一边工作一边读本校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成了讲师。天下姓孟的都说是孟子的后裔。他骨子里十分看重自己的“孟”姓,虽说和孟子已经隔了两千多年,但作为圣人的后人,不能辱没先人。他爸给他起的名子叫狗娃,他上了学、有了知识就改名为继祖,立志要成名成家,做梦都想着要著书立说,成一家之言。怎奈所学的经济学专业著作浩繁,难以有所突破,更不要说立一家之言了。
就在他苦于著书无门的时候,股票在中国兴起了,当时没有一本关于股票投资的书。开始炒股的人都是盲人骑瞎马,撞得头破血流。一心想着著书立说的孟继祖看到了这个机会,意识到这还是个冷门,真正懂股票的人掐着指头算全国也没几个。于是,他想在这方面做点文章。
说干就干,孟继祖找了国内外一些资料,凭着一把剪刀和一瓶胶水,东拼西凑,加上自己学的经济学专业知识,编起了《股市入门》的讲义。每编一节就拿给在本省一个经济小报当主编的同学,在小报上发表,连载了几个月。他成了本省第一个写文章谈股票的人。这下可不得了,请他讲股票的机构接踵而来,他夹着讲义这家讲了那家讲,红极一时。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个民族的人脑子特聪明,一个是犹太人,一个是中国人。他们极具商业头脑,能迅速发现商机,并及时把握住。这时,就有人不失时机地想到了,股民如饥似渴地想获取炒股的知识,办个股票培训班一定能赚钱。于是,就有人办起了教人在股市获利的培训班。最开始,能讲股票的人几乎没有,即便有,也是滥竽充数。孟继祖虽然瓶子不满,毕竟还编过讲义,在当时就是鹤立鸡群了。
此后他更是应接不暇,讲课的日程排满了。当然,这都是有偿服务,不是白讲的。哪次都得给个一二百元,有的还给得更多。就这,排得上排不上两说着哩!那时候,工资一月也就几百元,他一月的培训费是工资的十多倍,收入丰厚。
这一天,他又被一个股票培训班请去讲课。他夹着讲义走上讲台,扫视了台下几十个听课者一眼,开始侃侃而谈:
“现在我们讲第一课:股票的起源……”在学界有一种现象,有不少人不论讲什么都要从远古讲起,从起根发苗讲起,三皇五帝夏商周,云山雾罩。他也不例外,一开口就原始社会,什么铁器的使用,生产力的发展,剩余价值,股份的出现,泰罗的管理理论,亚当·斯密的理论,洋洋洒洒,讲了大半天,还没有进入如何炒股的主题。他讲得满口白沫,台下听得寡然无味。
“老师!”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举起了手。
他停了讲,伸出手,做了一个很有风度、很礼貌的动作,说:“这位同学,您有什么问题?”
举手的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圆圆的脸、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瞪着一对大眼,站起来说:“老师,我给您提个意见。我们这些人主要是来学习如何在股市有所赢利的,不是做股票研究的。请您从实战出发,单刀直入地给我们讲如何才能炒好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