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而明亮,海风依然在刮,像闹鬼的村庄呜呜作响。安小轩表情木讷,坐在床沿一遍又一遍读他留下的便条。
你芊芊玉指滑过我的颈肩,我的手皮肤很粗,很怕划破你如水的肌肤。你说你爱我爱的脑子生了锈,我的汗臭、我的一举一动、像魔咒般附加在你的神经。你说你没了头还有肢体跟我走,我的指甲里刮满了你的胭脂水垢。我能想象你那狰狞的面孔、青面獠牙,妖精……也许当初不该那么冲动,我说过我的手皮肤很粗。你那用胭脂水粉堆起的面孔,如水的肌肤太薄太细腻,怎经的起我粗糙的双手。也许我真的使你脑子生了锈,画出的皮囊怎么经得起风雨同舟。
床前水泥地上,放着她刚采购回的年货。年货里有她特意为他买的西装,大块猪头肉,还有一大坛牛栏山二锅头。但他怎么就走了呢,毫无征兆的走了,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思绪万千,昨天的种种幸福就在眼前,她很想大哭一场,但哭和笑都是有极限的,泪尝多了反而觉的很甜。她刚看到生活生活的一些眉目,了解到生活的一些真谛。但昨天就是昨天,过去的再也捡不回来。她失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真正生活下去的意义。
那些美好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盘旋,曾经的欢笑和誓言,都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干练。
妖精;胭脂水粉堆起的面孔;经不起风雨同舟,这算是嘲讽她么?还是自欺欺人让自己走的更彻底呢?虚伪,全是借口,全是为逃避瞎编的理由。天真终究抵不过现实,贫贱夫妻百事哀。
孤独感袭上心头,她看镜子中的自己,像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怨妇。把化妆品一股脑全倒在床单,对镜子仔细打扮起来。她把粉底打的很厚,腮红涂得很浓,加重了眼影,还有那亮如漆皮的红唇,长长的睫毛,倒真像个妖精。她又换上新买的红妆,那是一件棉质睡袍,把内衣全部脱掉,对镜子慢慢把它披上,腰带还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又撕开猪头肉,打开那坛二锅头,像饥饿已久的野人,大口咀嚼起来。好几次被呛的咳嗽,还咳出了血。但那并未能阻止她疯狂的吃相,如果你在某个角落看她,真和女鬼一样。
她终于被撑的打嗝,头也昏昏欲睡,眼泪也随之而下,连妆也花了。她摸索着出门,月光皎洁,顺着弯曲小道,向海边走去。海风吹的更烈了,卷起的浪花拍在沙滩上,溅起厚厚的一层白沫。
“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开始唉声叹气。雪茄在他干白嘴唇下冒出白烟。侄女的失踪给他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这不单是生意问题,还有私人问题。他后悔之前采取的措施,现在人失踪了,生意也在僵持挣扎。这是人财两空的败局。
败局不重要,重要是他失败后的落寞,像少了什么。窗外月色明亮而皎洁,但月亮是残缺的。
“先生,有您的电话。”佣人站在楼梯拐角说。
“嗯!”他点点头,在烟灰缸蘸蘸烟灰。
电话那头兴奋的说:“安董,我已经找到小姐,明天就把她接回来和您过团圆年。她在清城南部江边码头附近,我已经打发了那小子。”
“真的?”他抑制不住兴奋说:“贤侄,真太谢谢你了。我心里没谱,为避免节外生枝,咱们现在就去。早一刻见她,早一刻安心。你马上过来接我。”
“安董,您身体重要,明天过去不迟。也好让小姐反思反思悖逆您的下场。今晚去恐怕适得其反,还是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过去接您。”
“混账!”他对着电话骂道:“商场如战场,救场如救火,错失一刻就可能导致终身遗憾。就这么办了,你马上过来接我。”
一辆双牌奔驰在月光下行驶,几乎不用开大灯就能看清平坦的马路。下了高速,车开始变的颠簸,车速也慢了不少。安世康焦急的点着手指,看着前面弯曲颠簸的山路说:“快点。”朱古力猛拉变速杆,车像头野兽般奔起来,发出因轮胎抓地不稳叽叽声。
朱古力停下车,指着面前一条弯曲小路说:“安董,顺这条路下去进村,第二栋民房就是小姐租的。”
“嗯!大概有多远,你也一起吧!”
“七八百米吧!”朱古力犹豫的说:“我就不去了吧!小姐见到我会不高兴的。”
“你这是在逃避,她以后可是你妻子。这般逃避以后怎么齐心协力打理生意呢?”
小路虽曲折不平,但借着月光并不难走。朱古力扶着安世康,时刻提醒他注意路边凸起的石头。安世康唉声叹气说:“这是人能来的地方么?小轩一定吃了不少苦。”
海风吹着松动的门窗,发出各种奇怪的噼啪荜拨声。这是一栋老式民房,早期的青砖碎瓦,对叠木门,墙很厚,瓦堆的也很密,门虚掩着,随海风一开一关的摆荡,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因船厂放假,这里大多租户都回老家,又借着皎洁月光,一栋栋阴暗的房子即阴森又可怕。两人相互搀扶,顶着内心恐惧,停在那栋亮灯的民房前。
“小轩……”
“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