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苟地画着,汗珠流淌到了眼睛里也不敢眨一眨眼皮,足足画了半个时辰,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肉不酸疼的,终于勾勒到了最后一笔。
屏住呼吸,手肘不动,手腕轻轻一抖,肇锋猛地一挑,整个符文头尾相连,圆融无缺,浑然天成!
“呼!”
耳边响起轻轻的风声,黯淡的符文变得清晰起来,绿幽幽的磷火萦绕四周,刚才还耷拉着的柳枝一下子抽得笔直,枯萎的枝条忽然发出了翠绿色的柳叶,一片,两片,三片……
几百片细长的柳叶!
几百片柳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风铃似的,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
当风一下子大起来时,几百片柳叶就从柳枝上挣脱出来,随风飘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定睛看去,哪里是什么柳叶,分明是几百只碧绿的萤火虫!
萤火虫在他头顶萦绕,一时还舍不得走,纷纷飞下来,在他脸上轻轻蹭了几下。
巫野感觉到,好像是几百张肉嘟嘟的小嘴在他脸上亲了几百口。
萤火虫又绕了两圈,终于在越来越大的风中越飞越高,飞上乌云,飞上青天,飞入了深邃的幽冥。
依稀只能看到,天空中一闪一闪,似乎是一两个顽皮的婴儿还舍不得转世投胎,冲他直眨眼睛。
“去吧,投胎去吧!”
巫野躺在雪地里,双臂枕在脑袋下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心思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这几百个婴儿,会投胎到哪里?”
“会不会有一两个婴儿,投胎到地球上?”
“他们会不会像过去的我一样,在小溪里摸鱼,在大树上抓知了,在田里偷西瓜,和小伙伴打得头破血流,又一起去捉弄那些先戴上红领巾的女孩子?”
头一次绘制如此复杂的大符,精力消耗极大,巫野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在篝火旁昏昏睡去。
一百年来头一次,他没有梦到刀光剑影的黑道岁月,也没有梦到自己被人一刀一刀砍死的模样。
他梦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在农村外婆家生活的日子。
这是一个好梦。
他睡得很弄。
铁沙河旁,破败的小渔村。
一间极简陋的茅屋里,一个头发蓬乱,满脸皱纹的女人忽然从木板床上弹起,侧耳听了片刻,脸上流露出恍惚之色,喃喃道:“阿牛,我的阿牛回来了!”
伸手去推旁边的汉子:“当家的,你快听听,是阿牛的哭声!”
汉子被她推得焦躁,吼了一声:“你还发什么疯?阿牛被蛇妖捉去,整整十年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哪里还能回来?你莫要再做梦了!这十年来,你哪天晚上能安生的?”
那女人听了,共刻红了眼眶:“我,我是听到了阿牛的声音,我识得他的哭声,他是我的阿牛,一定是我的阿牛!”
汉子想把婆娘按到被窝里,偏生这疯婆娘今儿个闹得格外厉害,硬要男人下床去看,男人实在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唉声叹气地点起了油灯,心中却连声苦笑一一他又何尝不希望儿子真能回来,哪怕就是回来一缕魂魄,让他们知道儿子究竟是生是死也好!
可是现在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里能让当父母的不心焦?
这样的场面,十年里每个晚上都要重复一遍,汉子已经可以想到待会儿找不到阿牛的影子,婆娘脸上会多么失望了,心中不由一痛,还是将油灯朝床外照过去。
“啊!”
这粗豪的汉子,不由惊叫一声。
却见在落满灰尘的地上,有一串细碎的手印和脚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手脚并用爬进来一样!
靠近床的地方,还有一个圆圆的印记,汉子琢磨了半天,猛然醒悟一一那是婴儿对着床上的双亲磕头留下的!
旁边,还摆着六个破了的拨浪鼓,那是十年前买来给阿牛玩的,平时都放在桌上,谁弄到地上去了?
“阿牛,我的阿牛啊!”
女人尖叫一声,连衣裤都来不及穿,就和汉子互相扶持着,跟着手印脚印的方向,猛地推开门!
门外没人,黑沉沉一片天地。
他们却分明看到,在地平线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向远方爬去,感应到了他们灼热的目光,还停下来,回头向他们挥了挥手。
正是他们的阿牛,刚出生就被蛇妖叼走的儿子。
阿牛消失了。
两夫妇双腿一软,慢慢滑坐在门槛上,面面相觑。
心中如同撒上了一片皎洁的月光,出现一个清晰的念头。
那是阿牛的魂魄,来向他们告别。
阿牛已经得到了解脱,即将转世投胎,在灿烂的星空中,找一颗最漂亮的星星,开始新的生活。
“阿牛猾潘大嫂把破了个窟窿的拨浪鼓小心翼翼贴在胸口,看着儿子渐渐远去的方向,眼神不再像上一次看到巫野时那么浑浊,十来年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