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寻苦笑道:
“这个小厮虽然笨嘴笨舌,粗手粗脚,却是有一股子谁都比不上的韧性,是宁可死也不肯服输的性子,如果大小姐让他成为大将军,大富豪,甚至称霸一方的修炼者,他埋头努力几十年,未必办不到,大小姐铁了心不想和小厮在一起,就非要想出一桩小厮绝对办不到的事情来!”
“大小姐思来想去,这个小厮心地善良,老实巴交,呆头呆脑,一看到女人就脸红,有时候和他说话稍微大声点,他就自己跑掉了,这样一个呆子,怎么可能成为淫贼王呢?大小姐分明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捞井里的月亮。是在作弄他!”
箫菡咬着嘴唇道:“大小姐这么做,是有点儿过分,人家只是喜欢她而已,又不是什么罪过?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人呢?当淫贼之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砍死了!”
雪千寻听了,眼中泪光滚动,喃喃道:“她以为,她以为这小厮就算傻。也不至于会傻到这个程度,哪有人会为了心爱女子的一句话,就傻乎乎跑去当什么淫贼王的?或许这小厮清醒几天,也就彻底断绝了爱意,谁知道这小厮真的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大雨之夜离开了门派……”
“后来呢?小厮当上淫贼王了吗?那个大小姐回心转意了吗?他们在一起了吗?”箫菡忍不住问。
雪千寻默默摇头:“没有,后来大小姐再也没听到过这小厮的消息,又过了几年,幻月真人无意中路过这个门派,看中了大小姐的资质。就把她带到幻月宗,之后几十年,修真。练气,求道,直到死去,她再也没见过小厮。”
“啊,这个大小姐,就是……”箫菡张大了嘴。
雪千寻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淌下来,无比苦涩地说:“是啊,这个坏心眼的大小姐,就是你的师父!师父在老家。在幻月宗,在几十年的修炼之路上,遇到过许许多多的男人,这些男人或者鲜衣怒马,身份高贵;或者青衫仗剑。风流潇洒;或者立马横刀,豪情万丈;他们都对师父很好,都想和师父厮守一生,可是师父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却只是看到那小厮的影子。师父这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还是那个呆头呆脑,说半句话就会结巴,看到小狗发情就会脸红的小厮!可是,回不去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箫菡忍不住问:“师父,你没找过这个小厮吗?说不定人家很努力很努力,真的成为了淫贼王呢?”
雪千寻道:“找过,怎么没找过,师父把老家翻了个遍,半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至于成为淫贼王……你听说过这百年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淫贼王出没吗?”
箫菡低头:“好像是没有。”
雪千寻幽幽道:“是啊,以这个小厮的老实脾气,哪怕他真的学会了诸多采花之术,只怕第一次下手就会被人家发现,说不定一下子就被打杀了,淫贼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师父……”
“菡儿,师父这一辈子,哪怕修炼之路再艰难,都没感觉到半点儿痛苦过,只因师父的身体,已经被另一种痛苦牢牢占据,这种痛苦,叫做‘后悔’!你还年轻,你不知道后悔发作起来,究竟是怎样一种痛入骨髓的滋味,那就像是一条蛰伏在你身体里的怪蛇,一寸一寸地吞噬你的血肉,而你的魂儿却完全僵住,连叫都叫不出来!师父的满头乌发,便是在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后悔中,全都染上了雪色。”
“师父已经尝过这种痛,不想你再重蹈覆辙,更何况带着无边的悔意,你也不可能踏上真正的修炼大道!”
“幻月真人曾经说过,我是她这五百年来见过的第一个有希望参悟《月神天照经》全部经文的弟子,可就是因为被这一点心魔所困,我一直徘徊在无上大道的边缘,不能前进半步;惟能极于情,方能极于道,我这才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雪千寻轻叹一声:
“师父的故事说完了,希望你能从这个故事中领悟到一些东西,好了,扛上你哥哥送你的礼物,我们走吧。”
萧菡听得入迷,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师父啊,你说咱们整天扛着这支冰糖葫芦树,会不会太招摇了一点?您不会介意吧?”
雪千寻道:“这是你哥哥送你的礼物,当然应该随时带在身边,师父怎么会介意?”
“哦。”短发少女点点头,又问,“师父,那小厮有送你什么礼物,你有带在身边吗?”
雪千寻沉默了很久,将头上的木钗轻轻抽了出来。
瀑布般的雪白长发,顿时在月光下轻舞。
这是一根用树枝磨制出来的木钗,做工却非常精细,尾部还有镂空的花纹,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心思。
雪千寻念头一动,木钗忽然扭曲起来,又变幻成了另一个形状,一连变幻了上百次,到最后实在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最初的形状。
她只是一缕魂魄,这支木钗是她的念头幻化,并不是真正的样子。
雪千寻的表情变得无比悲凉,喃喃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