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寒风料峭,河水凝冻,清苦的渔人却早早起身,在黑水河上泛舟撒网。
黑水河水质浑浊,并没有什么肥美的河鲜,只有一种黑水鲢鱼,肉质虽然粗糙,可每到深秋季节,腹中结满鱼籽,无论烧烤还是汆汤,都是甘美可口,这里的渔人一年到头就等这一季的生意,因此朝霞才刚刚挂上山岗,黑水河上就热闹非凡。
巫野蹲在一条小船的船头,旁边的红泥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一条两斤重的大鲢鱼,诱人的香气已经从砂锅缝隙中飘逸出来,勾得他口水直流。
他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手肘、胸口、腰间、膝盖上却都打着结实的皮补丁,脚上还打着绑腿,一顶大大的斗笠把整张脸都遮掩住,这是西北地面上出门在外的旅人最常见的打扮。
鱼汤熬得了,巫野搓了搓手,将斗笠一把掀开,露出一张丑陋到极点的面孔,脸色黧黑,眼泡肿胀,皱纹交错,头发蓬乱,一笑起来,露出两排黑黑的大板牙,看上去就像是长年累月在荒原上行商的马队贩子。
这只是易容术里最粗陋的技巧,在马伯光的指点下,他在森林里找到了不少很有用的植物,有一种朱红色的果子,吃下去就会令人脸色发黑;有一种树上分泌出来的树浆,涂抹在脸上就会令整张脸都肿胀起来;而另一种七彩斑斓的毒蘑菇,捣碎之后和蟾蜍背上的毒液混合在一起,涂抹到脸上,就会令面部肌肉猛然收缩,如果是涂抹在嘴唇上,就能造成大板牙的效果!
巫野对着溪水照了半天,确信就算萧菡站在面前,应该也认不出他的长相,更不用说只有数面之缘的齐公子了。
这才敢壮着胆子,单枪匹马,杀向平凉城。
一叶孤舟载着他在黑水河中行了半日,前方的水流湍急起来,却是到了河口。
黑水河在这里并入铁沙河,铁沙河波涛汹涌,水流激荡,并不适合小舟穿梭,他便在这里弃了小舟,混杂在一干旅客中,换上了羊皮大筏子。
羊皮大筏子是铁沙河特有的船只,乃是将牛羊皮整张剥下,缝制成一个个的皮囊吹胀,捆绑结实,上面再覆盖木板。
规模大的羊皮大筏子,足足能用七八百个皮囊,可载几万斤货物,顺流直放,一日可行三百里。
便是载人的羊皮大筏子,也有一两百个皮囊,随波逐流,如履平地,比寻常船只舒服得多。
坐在船头,吹着铁沙河上略带铁锈味的河风,看着筏子客如变戏法一般用长长的竹篙在水中乱点,时不时还吼几句高亢入云的船谣,不知不觉,轻舟已过万重山,过了正午,隐隐绰绰便看见平凉城巍峨厚重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
旅人中有懂行的就卖弄起来,据说这平凉城在筑造时足足征发了五万劳役和五万奴隶,用粘性十足的黄泥土混合着糯米、童子尿,用力夯实,最锐利的长矛也无法刺入三寸,每筑起一丈,就要宰杀上百头凶兽祭祀上天,而且——
那旅人顿了一顿,神秘兮兮地说,这平凉城在筑造时,还特地聘请了来自天晋国的修炼者指点,整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极厉害的符阵,足以抵挡妖兽的攻击。
这些传说固然是子虚乌有,可平凉城的坚固在西秦州也是有数的,又驻扎着一队精锐的平凉武卒,数百年来还从未被兽潮攻破过。
平凉城地面上的居民,最大的愿望就是搬到平凉城里居住,可平凉城里寸土寸金,早就被富户瓜分完毕,这个愿望近乎痴人说梦,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平凉城外建起了一片低矮的窝棚,形成了几个大市集,汇聚整个平凉城地面上的货物,在此交易,赚取差价,倒也热闹非凡。
巫野混在大队旅人之中,穿过市集,正欲入城,却被一队卫兵驱赶到了道路一旁,耳边传来一通锣鼓喧天,回头看时,十几名鲜衣怒马的骑士领头,后面跟着十几辆牛车,每辆牛车上都装满了沉甸甸的大木箱,拖得大公牛汗如雨下,直喘粗气。
神气活现的车队,立刻引起了旅人的好奇,一名衣着华丽,看着像个富家子弟的年轻人有些不服气地说:“这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咱们让路?”
只听“啪”一声,这年轻热的脸上顿时就拱起了一道又粗又红的鞭痕,连后槽牙都吐出了两颗。
一名卫兵手持皮鞭,瞪眼怒喝:“这是西秦侯府的车队,你小子不怕死,尽管走到大路上去试试!”
那年轻人正准备惨叫,一听“西秦侯府”四个字,差点没把眼珠子都吓出来,捂着腮帮子,半个屁都不敢放。
巫野也是一愣,格外打量了这些骑士几眼。
西秦侯不但是西秦州一千八百里山川的实际统治者,西秦侯更有“武威国第一猛将”的美名,麾下铁骑,是武威国中唯一可以和“铁鹰卫”抗衡的强兵。
果然,这些西秦铁骑一个个内穿连环锁子软甲,外罩一层厚厚的犀牛皮甲,散发着黑黢黢的光泽,看样子都是用最厚实的黑犀牛皮制成,每一名士兵都佩戴着青铜打造的面具,雕刻成狰狞恐怖的模样,整张脸都被遮掩住,只从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