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几个都是白人,走在最前面的人个子不高,戴着一顶白礼帽,花衬衫,白裤子,手里夹着半只雪茄,满脸笑容。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短裤的人,有的穿着T恤,有的穿着花衬衫,还有一个穿着肥大的篮球背心,上面写着“New York”。他们走路的姿势相当随意,近乎吊儿郎当,佳乐看到他们,就想起了小混混。
一看到他们,小孩子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怯生生的后退两步,站到柜台边。老板也变得局促不安。他们一进来,就坐到桌子边,开始四处打量。一个人把玩着墙上挂着的一个木质船舵,另一个人倚靠到柜台边,开始翻柜台上的东西。
“对不起,这是我买下的。”张敏敏皱起眉头。
“好姑娘,别这样!……他们是意大利人。”老卡洛斯慌忙小声提醒道。
这人看了她一眼,走开了。他回到桌子边,对别人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发出了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你躲什么?小胡安?我又不会要你的钱。”白礼帽说,“老卡洛斯,拿点什么来喝,这鬼天气热死了,记得加点冰块。”
“朗姆酒好吗?安东尼先生?要不要勾兑一下?”老板低声问。
“好,只要你快点拿来。”这个白礼帽——安东尼先生说,“最近世道不好,朗姆酒都成了奢侈品了!你瞧,”他指着一个胖子说,“可怜的托尼,他瘦得他妈妈都不认得他了。”
这些人爆发出一阵狂笑。
在这狂野的笑声中,店主老卡洛斯端着一个盘子,把几个放了冰块的杯子放在他们面前。这个被称为安东尼的人看起来是个领头的,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一瓶酒,说道:“瞧瞧,这酒要20美元一瓶呢,可咱的口袋里连一个大子儿都没有,这都是资本主义的罪过。”
他没等老卡洛斯勾兑,就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咂巴着嘴巴。
“味道不错。老头儿,看来你的生意很好啊,这两个人在你这里买了多少东西?……看来不少。居然会买这么多你这里的垃圾,该死的,这些黄种人他妈的还真有钱,我真喜欢他们。”
佳乐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皱起眉头,揣摩着他的意思。
安东尼先生注意到佳乐在望着他,他也盯着佳乐,他的眼珠是黑色的,眼窝深陷,从他的脸上,佳乐没有感受到一丝友善。
“不过现在世道不好,”他有些邪恶地说,“有些人喜欢用假币,拿来,你这老家伙,咱帮你瞧瞧。”
佳乐这才听出些端倪,这些人并不是店主的朋友。他本想拉着张敏敏离开,听到安东尼这句话,不由火气上涌。既然涉及到假币,他们倒不好走了。
安东尼没注意到这个中国人眼里的怒火,他叼着雪茄,看老卡洛斯不动弹,就自己动手,从老人胸前口袋里掏出钱来,老卡洛斯看着他把钱拿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安东尼草草扫了一眼,宣布:“假币。咱哥儿们帮你处理掉。”
他把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伙人哄笑起来,佳乐一听到“fake”(假币)这个字眼,脸色就变了,张敏敏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别惹事。
事情本来到此也就完了,可是安东尼先生也许觉得还不过瘾,也许想多捞一点,他更进了一步:“老头儿,咱们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你得表示一下。”
“请不要,”老卡洛斯哀求道,“请不要。安东尼先生,你已经拿了钱了……我……”
“那是假币!”安东尼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你这个月的那份儿还得交。”
“我没钱了,安东尼先生……”老卡洛斯低声说道。
“什么?我听不见。”
“我……已经没钱了,先生,我……”
“砰”的一声,安东尼把老卡洛斯一把按在桌子上,老人的脸被紧压在桌面上,几乎变了形。安东尼的嘴巴贴在老人的耳朵上吼道:“什么?Che furfante(意大利语:老滑头)!你只要对这些中国佬说说你的狗屁祖宗,就能赚来几百大元,你却对我说没有?可怜的托尼还没吃午饭呢!”
他的那些手下发出爆笑声,因为安东尼指着的又是那个胖子。这个叫托尼的家伙腰围至少有四尺,进门都有些困难。安东尼拿他说事,明摆着是没事找事,他指着那个胖子,挤出一副悲伤的脸,恶声恶气,像个蹩脚的演员一般的说,“他饿得这么瘦,等他回到西西里,对他妈妈说,跟着安东尼,连饭都吃不饱,……这是我的名誉损失。”
小胡安大声哭了起来。胖子托尼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伸出蒲扇大的巴掌盯着他,小胡安哭着,把那枚硬币放到他手里。
“你孙子有出息,老卡洛斯。”安东尼说,“他比你识趣。”
“请别伤害他,”桌上的老人虚弱地说,“您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所有的都在收款机里,请您放过我们!……”
“你伤了我的心,”安东尼用哀伤的口气说,脸上带着阴笑,“我们本来可以像文明人一样解决此事,不是吗?托尼,去收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