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大概一米六四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后能有一米七左右,短发,西装西裤,但并不是特别一本正经的那种,总体上显得很干练。读零零小说
女人的皮肤并不白,额头、眼角隐现皱纹,如果是有点眼力的,就能看出来她的头发其实是染过的。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一般至少要有一些白头发了。
但是,她却不能老,因为她还要撑起一个家。
“妈。”步野努力偏过头,虚弱但是很自然地喊了一声。
女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步野,问道:“怎么刚睡着就醒了?疼?”
说着话女人就到了床边,拉过凳子就坐了上去,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步野露在被子外的手。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可对步野来说,此情此景却是如此难得。
他看着母亲怔怔出神,恍惚之间竟是想起了高中英语老师放给他们听的那首英文歌《昨日重现》。
终步野一生,再没有人比他的母亲对他期望更大。
步野还有个妹妹,但是说偏心也好,恋子也罢,总之,他母亲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栽培步野上。因为对步野期望太高,而步野小时候乃至少年时候都比较叛逆,她被气哭过不知多少次,甚至被气晕过。后来步野终于是玩够了,开始发奋,用来回报母亲。
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这一点倒和杨明很像。她本身就很能干,但由于所生的时代无法选择,一生取得的成就都有限,所以她真的只能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步野身上。之所以几乎忽略了女儿。大概不无“女人的命运无法像男人那样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慨。
可想而知,当步野开始发奋,并取得耀眼的成绩时她是多么高兴。
她为步野付出了前半生,后半生本该步野为她付出了,如果不出意外。也确实会这样。
步野真的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积累了那么久,只剩下一个到底还需要一年还是两年的问题。
在红光世界里,在没有见识他到的实力之前,戚宴宾、郭苏、杨明就看重他,绝非仅仅是因为他杀过人。
但是。为了赌口气实则给自己增添了莫大压力,不讲究作息习惯,拼起来就没日没夜,吃饭也完全不规律的他……
老人们总说,身体是最重要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步野终于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他先是抗挣,继而抗挣不过,不得不放弃……
他本以为母亲会很绝望,很伤心,但是,自从他确诊以后。母亲竟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她只是一如既往,不对,应该是比以前更加地关心他,照顾他,再不提什么事业什么人生意义。
她其实是一个很能说的人,而且说的一套套的,净是好听的大道理。步野早就听烦了,而自从他患癌以后,也确实再没听她说过,这大概是步野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了。
步野很清楚。她的心里肯定也痛苦、绝望,但是她全都自己藏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只是,他这个将死之人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她呢?
“你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步野一度认为这是最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就在他爷爷去世之后,他却深切地体会到一个人真的可以永远活在另一个人心里。那么,也许他死后,他的母亲也会永远把他放在心里。
死了倒一了百了,最难过的却是将死不死,等死的那段日子……
和大部分北方人一样,他们母子两个其实很少说什么亲昵的话,也很少有别的表示,心疼也好,舍不得也罢,全都装在心里。便如现在这样,母亲抓着他的手,已经算是最亲昵的举动了。
此刻,步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母亲掌心有些粗糙,她这辈子干的活可真要比他干的多多了。
只是,为什么如此熟悉,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有一种感情竟可以埋藏的如此之深?哪怕经年不曾体会,可一旦来到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所有的感觉刹那重回?
有一个人竟可以亲切的就像自己?明明已经离开她多年,可一旦再看到,还完完全全是当初的那种感觉,一点没变。
“别瞎想了,好好休息吧。”见步野一直怔怔地望着她,女人用大拇指在步野手背上快速摩挲了两下,道。
“嗯。”步野此时确实很容易疲乏,不知不觉中便又倦意上涌,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妈,去办出院手续吧,我今天晚上想回家。”
“你又说傻话了!”女人一下抽回了手,看着步野气道。
但是这一回步野的反应却与以前不一样,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有气无力地平静地道:“我早就知道我的情况,留在这里也不代表有希望。妈,我已经受够病房里的颜色和味道了,我想最后几天在家里过。”
女人不由愣住,她感觉到了步野此时的不同。
“我说真的。”步野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