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的火光仍在,那个一脸病容的持枪年轻人昂然立在众匪寇之间,四顾无言。
“这位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高顺高大哥,都自家兄弟,别打打杀杀的,都散了,都散了吧。”匪首看着高顺,目光极其复杂,最后出口之时的语气,很是无力。
曾经的年轻将军再次收起枪,身子笔直,喃喃道:“裴元绍,你还记得。”
那匪首猛地拍了拍胸口,道:“若非兄弟们信得过我,我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老裴是个粗人,也知道长兄如父,早跟着大哥下去了。高顺,你跟廖化把大哥的尸体从万军之中抢出来,我也听说了,可你们三人背叛大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裴元绍站起身来,又提起了大砍刀,目光死死盯着高顺。
高顺眼角距离地跳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个字来,“是!”
裴元绍望着高顺眼中浓浓的痛苦之色,却忽然大笑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兄弟们别他娘的动手,这是我跟高顺的私仇,敢插手的,就不再是我裴元绍的兄弟!”
话音震震,落在寂静的黑夜里异常嘹亮。裴元绍那铜铃大的眼睛猛地瞪起,大砍刀再度高高举起,身上每一片肌肉的力量都灌注手臂,一刀力劈华山,带着浓烈的风声劈向高顺头顶。
高顺目中仍旧弥漫着痛苦,可动作不停,看都不看头顶大刀,猛地一枪刺出,又是“铛”的一声,枪尖刺入刀鄂,砍刀顿时从裴元绍手中飞出,哐啷掉在地上。
裴元绍又被震得连退两步,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大声笑道:“高顺,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大哥的仇,不能不报,你对我有恩,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忘了。所以你说,你说我怎么办?!”
“高顺,大哥有一句关于恩仇的话,你还记得么?”裴元绍又大声问着,哪怕与高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声音中的哽咽,但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水光。
高顺慢慢闭上双眼,道:“大哥说的说,我怎会忘记……男儿当先报恩,再报仇!可是你不同,你可以先报仇的……”
“放你娘的屁!”裴元绍一声怒骂,“老子知道杀不了你,这仇难报,恩更难报,今日我兄弟都在此处,你高顺不死定是有你的安排,我杀不了你,但求你帮我照看我这些兄弟,别他娘的说个不字!”
高顺又睁开眼,定定望着激动地裴元绍,还当真吐出一个“不”字。
高顺又接着道:“自己的兄弟,要自己照顾的,大哥一心想苍生长安,少受些压迫,大哥死了,他把黄巾令留下了。”
裴元绍身子一震,错愕道:“黄巾令?大哥说要把它交给谁?”
高顺没有答话,只是径直走过去,顺手捡起裴元绍零落地下的黄缎,包起传国玉玺,又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方方正正,一并塞进黄缎布包里,继续前行。
于是又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高顺单膝跪地,将那布包递给了刘协。
“愿主公早日策平天下,以便高顺早日下黄泉复命。”
高顺的语气似乎永远这么平淡,却不知掀起了多少人心头的大浪。
刘协咳了两声,略有尴尬。
驿馆内火光渐去,东方未白孤灯灭。
于是本来很车马简单的一行人,骤然间多了一群非正规队伍。
裴元绍也不知道是否原谅了高顺,又或者只是因为张角的遗命,竟跟高顺一起留了下来,带着他那群兄弟护送刘协去汉阳。
行军途中,那百来号人被高顺时常扯到一边,做着各种训练,刘协也没去关心高顺那天下知名的陷阵营如何训练出来的,高顺自从拜他为主公后,也没再多说一句话,让刘协又暗自感叹着为人当做张教主啊。
裴元绍倒是大大咧咧的跟傅燮荀彧套着近乎,看来那一夜二人从容自若,处变不惊的姿态着实让这草莽汉子感到佩服。
傅燮荀彧自然也不会跟裴元绍拽文,三个人竟然聊得火热,就剩刘协一路上无聊的调戏张小姣了。
“这天下真的很不安宁啊。”
“你说到了西凉会不会死在那里啊?”
“你说我要不要在死前跟你风流快活一下呢?”
张小姣跟蔡文姬学了一夜的大家闺秀气质也实在被刘协气没了,“恶狠狠”的瞪了刘协一眼,“你行么……”
刘协顿时火冒三丈,可是又实在不忍心对张小姣这个不到十岁的幼女犯罪,只能躲到一边自己生闷气去了。
不过虽然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美好,不温不火,可是傅燮心中的急迫,荀彧刘协等人没有一刻忘记,说不上纵马疾驰,可急速行军也是有的。
歇过两天之后,终于进了汉阳郡内,可一个消息却让众人难以安眠。
耿鄙出兵了!耿鄙手下别驾反了!耿鄙被杀了!耿鄙兵败了!
好吧……其实这真的是一个消息。
羌兵胡骑围困冀县,正准备走马上任的傅燮,又如何能睡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