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有一艘不大不小的冲锋船破浪而来,恰好呆在马车里咽下最后一口羊肉汤的县令袁大人突然听到冲破耳膜的喧闹声,手中一抖,木碗带着木勺纷纷滚落在脚边,好在都是木质的食器,那最后小半口羊肉汤也不曾打湿鞋面。然袁大人却依旧紧张起来,慌忙接过瞿大人递来的湿布巾在自己的头脸上狠命攒了一把,又下死力气在嘴角边胡乱一抹,只抹得小胡子歪歪倒倒。瞿大人急得连嘴里的梗米饭都没顾得上咽下,慌忙从茶桌的侧屉里摸出一柄鱼嘴镜摆在袁大人面前,袁大人略有些尴尬地整理好胡须,满面愁容地嘟囔道:“只是先迎一步,想着人多,也没顾得上将夫人和丫鬟们同车带来,委屈瞿大人了……”
你我二人都对桌吃饭了,还能如何讲究体面……瞿大人干笑了两声,心道,你这老胡子连个小厮长随都忘了带,紧张到这般田地,还怕那吴大将军吃了你不成?两人正要整理官服迈下车厢,却见侧帘外响起秦捕头浑厚的声音——“二位大人,石莲村刘氏长子刘大虎适才来送餐时得见大人们身边没有带着伺候人,为表体贴,特送来两个体面机灵的伙计胁从伺候。”这个刘大虎,还真上道!瞿大人的满脸惊色还未褪去,就见侧帘被秦捕头小心揭开一角,露出两个扎着头巾的秀美头颅,被送来的两个人都小心跪着,第一眼看去只让人觉得文静规矩。
而此时垂头跪在地面上的刘娟儿却有些心如擂鼓,她算不准自己这步棋是好是坏,但有个混身怪力又一心向着她的花无婕在身侧,忍不住又觉得有几分安慰。袁大人拨开瞿大人的肩膀,惊奇地打量了两个“伙计”几趟,和颜悦色地轻声问:“你们都多大了?在刘家服侍几年?”花无婕头也不抬地沉声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本是兄弟俩,三年前被家主买进刘宅。今日能有福气伺候大人们,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请大人们当心脚下,冲锋船已靠岸,想必将军的船也快到了!”
奇怪。这还是那个一张嘴就得罪人的花无婕么?刘娟儿的一颗小心肝几乎都要从嘴里冒出来了!她们原本商定的计划是谨言少语,只跟在大人们身边小心伺候就是了,即便是要开口,也该由伶牙俐齿的刘娟儿来争先。却没想到花无婕语出惊人,不仅话说的得体,便是连见识也不似个长年累月呆在深山里的女子。不等刘娟儿揣摩出道道来,就见头顶上的瞿大人柔声道:“你们起来吧,亏得你们少东家思虑周全,年长的这个,你来掺着袁大人下车!”
“是,其他书友正在看:。小人名叫核桃,妹……家弟叫小石头,袁大人我来掺着您吧!”花无婕故意在直起身时僵了一下,而后又坦然地抬起头,将自己的容貌全然展露在袁瞿二位大人眼前。花无婕的扮相刘娟儿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她本就有些高鼻深目,身段又高挑矫健,声音也沉,换上一身干净的米白色细布衣裤眼见着就是个五官精致的清秀后生,是以虎子最终也不得不放弃酒楼里其余的伙计,选择了这个最适合替刘娟儿打掩护的妙人。待刘娟儿也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两位大人同时轻笑了几声。袁大人由着花无婕扶下马车,顺手在刘娟儿的肩头上轻拍了一把“我看这并非你弟弟,而是你妹妹吧?恩,不错,你们二人还算识礼!”
刘娟儿打蛇随棍上,忙甜甜笑着去扶瞿大人的胳膊“咱们少东家说今儿来的是护国大将军。将军们在边塞出征打仗时军营里连个烧水婆子也没有!如今若是得见二位大人带着小丫鬟来伺候怕是会不太高兴,所以就让我扮成个小伙计来了!但我们女娃儿家的伺候起人来到底是要细心一些……瞿大人,您的下摆扑灰了,可别让大将军瞧见了不得体……”刘娟儿顺着瞿大人身侧半蹲下地,丝毫也没有犹豫就抬手将他衣摆上的浮灰抖落干净。惹得二位大人又是一阵轻笑。
将军府来的冲锋船上载满了摆排场的下人和吴大将军的亲兵,足足有三十几号人,阵仗不可谓不大。许是想到会有不少乌支县的老百姓涌到舵口边妄图瞻仰吴大将军的威仪,那二十来个亲兵打一下船就并分两列沿着厚重的三层锁链摆开了阵势,头一波挤在岸边的人潮瞧见冰冷的剑光,纷纷满脸畏惧地朝后方退去,这一时间,便是连迎面而来的江风都显得肃杀了几分。
场面有些嘈乱,乌支县的县令袁大人和县丞瞿大人却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人墙,神情肃穆地来到水梯前的开口处,刘娟儿和花无婕一前一后胁从伺候,打头领路的花无婕只随意一挥手就能挡开一波来不及退让的人群,只让跟随在两位大人身侧的衙役们都惊叹不已。好在惊叹归惊叹,配合还是很默契的!每当花无婕挥手一挡,衙役们便瞅着空子举起长棍围出行路来,估摸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人群逐渐退开大半,生生在水岸边的兵阵前让出了一条五尺来宽的通路。
没过多久,一艘两层大船远远地从江面上冒出头来,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穿深褐色细布衣裤的伙计笑眯眯地挤到衙门的马车旁,对一个守车衙役点头哈腰地嬉笑道:“劳驾这位差爷,我是百川食府来收两位大人用过的碗筷的!”那衙役本想跟着大人们去水岸边候着大将军,没曾想却被秦捕头留下来看守马车,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只哼了一声,几步迈进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