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童贞娘卸了钗环,又探视了睡得粉嘟嘟的元宝,给他掖好被子后,回头一看,倒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只见许家宝坐在桌旁就对着那一小堆银子傻笑。
“瞧你这出息!”童贞娘娉娉婷婷地走到他对面,随手拈起一块银子道,“就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嘿嘿,媳妇,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吧,做梦似的。”
童贞娘将那块银子丢回到小包袱里,道:“要不是我,就凭你那缩手缩脚的熊样,就是金山银山堆到面前你也只会眼睁睁地看。”
许家宝心情好,听着童贞娘的数落,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才四十两银子就把你乐成这样了,能不能有点出息?”童贞娘伸出一根涂了蔻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许家安的额头嗔怪道。
“我倒没看出来,你大哥还真有两下子。”
“嘁,平日里看你躲我大哥躲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子也别讨巧。”
许家宝挠挠头,低呼道:“天地良心,你知道,我手头统共就那几个零花的,你大哥哪次不是有借无还的。媳妇,你搂着那些体己银子,倒是让我闹饥荒。男人出门没个银子傍身,可是心里没底啊。”
“我若是平日随你花了,这会子哪里有本钱去做这门好营生?这些银子我还不是替你和元宝守着?”
许家宝看着烛光下童贞娘红红的俏脸蛋隐隐透着几分得意,又问道:“这生意可不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你说得倒轻松,你去街上转一圈给我找找看。”童贞娘斜睨了眼,道,“我大哥憋屈了这许多年,看来是要扬眉吐气一番了——他在城里人面熟,做事又公道。找中人的不找他又去找谁?”
许家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这人参咋能卖的这么便宜呢?”
“你没听那北方客人说啊,他们那里这人参可比萝卜还多。背阴的山上随便拿了小锄头一刨一个准。十年以上的人参不易得,三年五年的还不到处都是?偏生我们南方不产这个。当成宝贝疙瘩似的金贵得不得了。”
许家宝点点头。
“听我大哥说那客人本运了几车人参过来,想转手卖到我们南方大赚一笔。谁料到他们北方人不服我们这边的水土,才刚到,他兄弟老爹便上吐下泻的,几天便脱了人形,这才急着想把手头的货低价盘出,赚些路费好早早带了兄弟老爹转回北方去。”
许家宝犹不满足。道:“早知道,就多投些本钱了,反正他们的人参好,也不愁销路。”
“你倒贪心。投了五十两足赚了三十两,你去哪里寻这样好的营生,按照你老爹的做法,得生生守着柜台卖一辈子的酱油才赚得到。”
“嘿嘿,嘿嘿!”许家宝又是笑了几阵。虽然赚了钱。可是媳妇嘱咐了,不能声张,只能是闷声发大财。他心里是痒痒的,就像是穷人乍富,恨不得是锦衣夜行。让人看看他许家宝还是不是个游手好闲吃白饭的。
童贞娘转了转眼珠子,不无遗憾地道:“唉,说起来要是当初多投些银子就好了。”没人会嫌银子扎手,原本没想到这银子来得那么容易。看那北方的客人急得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就将那些货物脱手,也就顾不上抬价钱了。他们合着大舅爷低价吃进了半车的人参,零散卖到县城的药店里,只两三天,银子就翻了近一番。
童贞娘后悔啊,早知道那压箱底的二十两私房钱也该拿出来。
许家宝犹疑道:“我看那客人急着要回北方,有意把那剩下的人参都转给我们……”
“是,看他都急得跳脚了。再住下去,他老爹的性命可要报销在这儿了,可带着那两车货没的耽误了脚程。”
许家宝急急问道:“你大哥怎么说?”
做了几年夫妻,童贞娘哪里不知道许家宝在想些什么:“大哥倒没说什么,只是那两车人参要一次吃进,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
夫妇俩具低了头默默的想些什么。烛光摇动,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了或明或暗的阴影。
许家宝艰难地道:“我特意把那人参给善福堂的小刘郎中看了,他说这人参是上等货……”
童贞娘目光闪动:“我大哥也说了,还有周边一些县城的大小药房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参……”
两人目光一碰撞,异口同声道:“要不——”突而又都闭了口不说了。
许家宝喟然一叹道:“可惜就是手头没银子。”
“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童贞娘慢慢用长长的指甲划着桌面道。
许家宝咬了咬牙,道:“要不我和爹商量商量?”他说这话心里也没个底,跟在许掌柜身边耳濡目染这些日子,他自是知道许掌柜最是看不上那投机取巧的勾当。
童贞娘一下按住了许家宝的手,道:“这可不行,爹是死活也不会答应的,反而会落一顿骂。”
许家宝全身萎顿了下去。
童贞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爹这儿不行,娘那里未必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