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与许家安终究还是在贺氏兄弟回来之前坐上了马车——马车是伍彪帮着叫的,又提前付过了车资。
芸娘赶紧做了几张喷香的鸡蛋烙饼从车窗里递给庄善若,道:“善若啊,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几张鸡蛋烙饼带着路上吃吧!”
“嗯。”庄善若含笑着接过,道,“多谢芸娘姐。”她接过鸡蛋烙饼,却迟迟没有将帘子放下,两只眼睛只幽幽地盯了铺子的大门。
芸娘哪有不知道她的心思的,暗自叹了一口气,笑道:“唉,大妮那傻丫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也不敢出来和你告个别,好像你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庄善若脸上的清愁挥之不去,艰难地张口道:“帮我和伍大哥说一声,多谢他照拂。”
芸娘舒展开眉眼,道:“你们姨表兄妹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还要我传话的?小伍,刚才还见他呢,不知道这会子又上哪里忙去了,啧啧!”
庄善若听得芸娘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只得勉强笑了笑,道:“是,那我们就先走了。”
庄善若将手搭在帘子上,又将目光沉沉地投到包子铺掩了一半的门上,心中莫名地有些怅怅然,终究叹了口气,颓然松了手,帘子晃了两晃遮上了。
庄善若的心里刚刚浅尝了一丝甜蜜又骤然坠落到酸涩之中,那习惯了的酸涩滋味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了。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阴翳,下次再见他们两个不知道又该如何相处?
芸娘看着载了两人的马车摇摇摆摆地拐过了街角,长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板上轻轻地扣了扣,道:“走了,出来吧!”
伍彪的身影从半掩的门后闪现出来,黯淡而疲倦,他的眉毛重重地压了下来,眼睛却直直地看向马车驶远的方向。流露出无尽的怅惘与不舍。
“人都走了,还看啥?”
伍彪目光倏地黯淡了下来。
“你过一两日也回连家庄吧,这儿人手也够了,也用不上你了。”芸娘善解人意地道。“伍大娘一个人住着怕是冷冷清清的,少不得让善若陪着说说话,你好歹也和她离得近一些。”
伍彪点点头,突然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句:“许秀才倒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道他这病能不能大好了。”
芸娘唬了一跳,赶紧去拉伍彪:“小伍,你想啥咧?许秀才是不算坏,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倒是先可怜可怜你们自个儿,闹得跟个牛郎织女似的。两双眼睛全都是含情脉脉的,偏偏又都说不出口。我知道,你躲了起来,只当是不让善若为难,可是说不准善若还当你在埋怨她。这会子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受呢!”
……
“媳妇,你怎么了?”许家安殷殷问道。
“不碍事,刚才那段路有些簸,坐着有些不舒服。”庄善若摆摆手,极力地想把心头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压下去。可是离县城愈远,这感觉便像是春天疯长的野草般蓬蓬勃勃,不可遏制。更是堵得她连气也喘不上来。
“媳妇,你脸色有些发白。”
“不碍事。”庄善若深吸了一口气,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都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也不知道伍彪是从哪里找来的车夫,这辆马车竟赶得又快又好。庄善若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酸,他难道就那么想她走?
许家安见庄善若神情冷淡。也不觉得有他。他在狭小的车厢里挪了挪身子,靠庄善若更近了些,小心地问道:“媳妇,你是不是饿了的缘故,要不吃点鸡蛋烙饼?”
庄善若看着送到面前的还温热着的鸡蛋烙饼。哪有什么胃口,摆摆手:“不碍事!”
许家安讪讪地将伸出去的双手缩了回来,又将包了鸡蛋烙饼的小包袱搁到一旁的隔板上,伸了手刚要往庄善若额上一探。庄善若好似突然吃了一惊似的,条件反射般的抬了手将许家安那只还没摸到她额头的手“啪”的一下拍落了。
这“啪”的一声在车厢里又响亮又突兀,还没待庄善若反应过来,许家安素白了脸,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嗫嚅道:“媳妇,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庄善若有些后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翻来覆去地提道:“不碍事,我说了不碍事。”心中却是又厌烦又愧疚,不由得想起芸娘和她说的话来——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许家安却将身子往边上缩了缩,道:“媳妇,你不碍事,怕是我碍着你的事了!”
庄善若心中大骇,这话要是搁在以往,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是从许家安口中说出来的。她不由得收敛起散乱的心绪,细细地看了许家安一眼。
车外暮色四合,赶车的车夫是个年轻精干的汉子,自从一上路便没听到他开腔说过话。车轱辘有节奏地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间杂着马脖子上挂着的黄铜铃铛的清脆响声。
许家安神情没变,只是坐在车厢里分明有些束手束脚起来,黑暗给他的脸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阴郁,高挺的鼻子与薄薄的嘴唇似乎都有了峭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