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哥今早刚宰了头猪,这块肉特意给咱们铺子留着的。”伍彪解释道,“贺六哥还在王家,说是搭把手!”
“王二倒是有心了!”芸娘接过猪肉,又问道,“可见着他家媳妇了?”
“没有!”伍彪看厨房里只有大妮芸娘二人,不见庄善若身影,心里忐忑着。
“嗐,别看王二自小得了天花,满脸的麻子,可偏生赖汉有好妻,他的媳妇那脸儿光滑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芸娘单手利索地拾掇着猪肉,“上回王二还特意问我要了千儿万儿月子里的小衣服,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寻了两套出来给他,才放出口风来,说她媳妇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啧啧,动作可真快!”
“是吗?”伍彪心不在焉,自己送了她那支簪子会不会太鲁莽了些?可是,昨晚吃饭的时候大妮偷偷地告诉他,庄善若将那簪子收了,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了整整一夜。他只恨自己不过只认得几个字,嘴拙,想说的原本在心里想得好好的,可是当了她的面,却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了。
“贺六那毛毛糙糙的性子,我是不指望他了。小伍,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要赶紧了!”芸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伍彪,道,“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不好意思说,让嫂子给你说去!凭了你的人才样貌性子,准是一说一个准!”
伍彪嘴里发苦,他哪里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分明是看中了别人家的媳妇,这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大妮看出了伍彪的窘态,赶紧道:“伍大哥,这柴火快用完了,你帮我从天井里拿些过来!”天井的一角堆了劈好的柴火,平日里用张油布盖着。
伍彪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就出了厨房要往小天井里去,却听到阁楼上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伍彪抬头,全身却是像被人施了法,顿时僵住了。
楼梯上,庄善若正提了裙角小心翼翼地下楼。她故意避在阁楼上,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窗户纸捅破后的伍彪。可是思来想去,避在阁楼上终究也不是个办法,她可以称病不下楼吃饭,可是却不能不下楼包包子,毕竟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铺子的生意。
大妮起床后,她也便起床了,梳洗完毕,也不急着下楼,掐着时辰就等着伍彪出门,不欲两人碰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此时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庄善若进不得,退不得,只能强自一笑,轻声唤道:“伍大哥!”
伍彪仿佛痴了,只呆呆地抬头看着庄善若美目流转,欲说还羞的模样。这张脸他昨夜在半寐半醒中描绘了千次万次,却从没有像此时一般娇艳鲜活。
伍彪堵在楼梯口,楼梯狭窄,即便是庄善若想下来也下不了。
庄善若低垂双目,不敢去看伍彪的脸,却看到他一双大脚着了惯常的黑布鞋,右脚面上一个被火星燎了的窟窿,露出半个小脚趾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涌起了甜蜜的哀愁。
“呦,我说怎么就两步路,拿个柴火那么费劲呢!”芸娘笑盈盈地将脸探过来,道,“善若,你可好些了?”
伍彪这才回过神来,踉跄退了几步,自去天井里去柴火了。
庄善若面上一红,轻声道:“不碍事,躺一躺就好了,倒害芸娘姐担心了。”她提起裙角,蹬蹬几步下了楼梯。
芸娘眼睛尖,一眼看到庄善若头上有什么东西亮得晃眼,不禁笑道:“呦,善若,你这支簪子倒是别致,平日也不见你戴。”
庄善若垂了眼皮,讷讷地应了。
此时,伍彪正捧了一大抱的柴火过来,闻言,抬头看了庄善若一眼。只见她与往常一样将乌黑浓密的头发梳成寻常发髻,只在鬓角斜斜地插了一支闪亮的银簪子。
伍彪再觑了眼睛细细一看,那银簪子上分明镂了一朵拙朴的石榴花。他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再是一震,僵直了双手,怀里的那一捧柴火便稀里哗啦地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