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包子铺,阁楼。
庄善若坐在床沿上,脑子里像是潮水般将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当伍彪的袖子抚上她的额头的时候,整个天与地仿佛都静默了,无数嘈杂的市声一刹那消退,熙熙攘攘的人群瞬时也模糊成背影。
四目相对,伍彪的眼中是笃定与执着,而庄善若眼中更多的是不安与羞涩。
这一刻,仿佛漫长到天荒地老,又仿佛短暂到眨眼一瞬。
……
庄善若醒过神来,脸上不由得染上两抹嫣红。
他们三个回到缘来包子铺的时候,为了怕芸娘担心,心照不宣地将逛集市上碰到连双水的事敷衍了过去。
芸娘也不疑有他,倒是兴致勃勃地将大妮买来的两块花布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贺六却是看着大妮手中的泥娃娃大笑:“大妮,这个娃娃是要带回家给你弟弟玩呢,还是留着自己玩?”
大妮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垂了头倒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芸娘轻轻地擂了贺六一拳,道:“贺六,我看你一天不打趣大妮就整一天不自在。”
庄善若心神不宁,呆呆地道:“这个泥娃娃难得与大妮相像。”
“是吗?”贺六大大咧咧地从大妮手中拿过泥娃娃,看了几眼,又仔细地盯着大妮看。
大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将头垂了又垂。
贺六嘻嘻笑道:“倒真是有几分像,特别是那眼睛,细细弯弯的,倒像是两弯月牙儿。”
引得众人都去看大妮的眼睛,大妮脸皮薄,更是将两只耳朵羞红得像是火烧一般。
众人嬉闹的时候,只有伍彪悄悄地站着,偷眼去看对面的庄善若。他也不知道在集市上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给庄善若擦汗。庄善若竟也没恼了他,不过是后退了半步,轻声向他道了声谢。
伍彪翻过手看着衣袖,那淡淡的汗渍早就看不见了。却始终带给伍彪异样的感觉。
……
“大妮?”庄善若回过神来,轻声唤道。
大妮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刚回来上了阁楼稍事休息,又不知道被谁唤到楼下去了。
庄善若环视着小小的阁楼。
这个阁楼小小的,屋檐斜斜地倾了下来,庄善若站着略踮一踮脚尖,便能伸手摸到屋顶,若是伍彪他们那样的高个子站了,怕是只能弯腰低头了。
伍彪,又是伍彪!
庄善若恼了自己。坐在床上,恨恨地跺了下脚。
她是怎么了?不过是被他当着街市上往来的人群用袖子擦了擦汗,不单这额头隐隐觉得异样,便是这心里也一时半刻避不开伍彪那双灼灼的眼睛。
她自认不是对男女之情一无所知的深闺少女,即便是与许家安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中。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上的接触,不过偶尔的耳鬓厮磨总是有的,也甚至同榻共枕过好几个月,可竟全没有像伍彪这么一个看似无心的擦汗的动作给她的感触大。
庄善若倒在床上,胡乱地将棉被蒙到头上,人为制造的黑暗中,伍彪微微拧了浓眉。略略带了笑意,轻轻地擦去她额上的汗水。他拿惯了弓箭棍棒的手竟是那么轻盈,仿佛她就是一件脆弱易碎的瓷器,再稍微使上点力气,她便在他的手下破碎。
庄善若“呼”地一声将棉被掀开,双颊憋得通红。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整齐的床铺被她弄得凌乱不堪,她也没心思去整理。
庄善若有些心慌,想跳、想叫、想闹,却生怕在人前露出什么端倪来。只得用手握住了胸口,生怕那颗心不听话地跳了出来。
包子铺早就打烊了,楼下传来芸娘与贺三轻轻的说笑声。
庄善若莫名地觉得有些恼怒,不想去听,可那声音却是断断续续地传到她的耳中。
“我看贺六愈来愈长回去了,日日挤兑大妮……”
“……万儿千儿只黏着小伍,不卖他这个亲叔叔的帐,他可不就找大妮凑趣了……”
“大妮这孩子也懂事得太让人心疼了……”
“可不?我看着都心疼……若是贺六他……”
“小伍也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回来便是愣愣地失魂落魄的……”
“亏你还是做人大哥的,竟是这般眼拙,你难道没看出来……”
“你别胡说!小伍待大妮倒是像待妹妹一般,就只有贺六恁大的人了,玩心还那么重……”
“你呀你呀,哎,我也懒得和你说……你且看着,不出……”
“……哪能呢?……倒是小伍和大妮出去这一遭,怎么还不见回来……”
“你呀,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
“……你是说小伍和大妮……”
“天,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这块木头的……”
“嘿嘿,嘿嘿……”
庄善若心乱如麻,贺三与芸娘谈笑间的一声声“小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