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将腿上的针线箩收拾好,把柴房的门锁上。黑将军兴奋地摇着尾巴在她身边打转儿。
“走吧,黑将军,出去解解闷!”
庄善若话音未落,黑将军便像是一支利箭般地冲了出去,惊得前院的几只闲闲刨食的母鸡咯咯乱叫,将羽毛飞了一地。
童贞娘正弓了腰在鸡窝旁拣鸡蛋,看着一人一狗出门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黑将军?哼,到时候看我不把你变成一锅狗肉,神气个什么劲儿?”
四月底,春光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春天固有的甜香。
黑将军撒着欢儿跑在前头,一身黑毛光亮得像是一匹缎子。它时不时地嗅嗅路边的野花,拱拱路上的泥土,显得是快乐无比。
若是庄善若落在后头有些远了,它还会回过头耐心地等着。
庄善若的心情没由来地变得明朗了起来,胸中的闷气一扫而光。什么许大郎。什么刘春娇,什么这个事那个事的,她此时统统不去想,只想空出整个身心。做一个纯粹的自己,去感受这久违了的春光。
庄善若折了路旁一支油菜花,放在鼻子下嗅着,这金黄的花儿似乎带了无限的活力。
“许大家的,许大家的!”
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庄善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山家的招呼她。
黑将军很自觉地在张山家的破院子前停下了,和地上的一只蚱蜢较上了劲。
张山家的正抱了宝根靠在门框上,逗他看对面歪脖子老槐树上两只鸟儿在打架。宝根生得白胖可爱,正咧了没牙的嘴乐呵呵地笑。
“许大家的,咋有空出来逛?”张山家的喂了几个月的奶。身形不见消瘦,还是胖胖鼓鼓的,浑身散发着又腥又好闻的奶味儿。
“张嫂子,你就叫我善若吧!”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想顶了许家的名头。
“宝根。宝根,叫姨,姨——”
宝根将黑亮的眼珠子盯了庄善若,张了嘴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晶晶亮的口水牵拉成线。
庄善若失笑:“张嫂子,宝根才多大,哪里会说话?”
“昨儿刚过了百日。”张山家的献宝似的将宝根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银制的长命锁拉出来。笑道,“这还是他爹前两日托人捎回来的,说是一定要在百日那天给宝根挂上。”
“倒是有心!”庄善若留意到那个小小的坠了五个铃铛的长命锁,做工有些粗糙,不过“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倒是雕得清楚。
“他爹倒是急着想回来抱抱儿子,还是我劝着。一来一回又费路钱又耽误工夫,倒不如安心在外面多揽些活,多赚几个钱回来呢。”
“他爹宝贝着宝根呢!”
张山家的嗔道:“若是我再生个闺女,你看看他还想不想回来?先前三个女娃百天的时候别说长命锁了,就是草也没寄上一根来!”她是心满意足的抱怨。
庄善若自然知道。往院子里一打眼:“大妮她们呢?”
“去地里拾掇了!”
“大妮也就罢了,二妮三妮还小,这地里的活哪里干得来?”
张山家的不以为意:“干不来也得干,穷人家的女娃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不过,重活累活也有伍彪兄弟帮着做了,她们几个不过是去拔拔杂草,间间苗。”
庄善若听到伍彪两个字,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耳朵后面有腾腾燃烧的架势,她赶忙道:“张嫂子,这个季节种些什么好?”
“种什么?”张山家的倒是被问住了,“这个时候不着前不着后,种啥也没个合适的。你家那几亩地不是都种上麦子了吗?我看你家男人和小叔也不是侍弄庄稼的主儿,那麦子长得可真够寒碜的!”
庄善若也笑,逗了逗宝根,再聊了会天后,便招呼黑将军离开了。
靠着张山家的地是许家的地,和她庄善若无关,她的地尽管只是一亩三分的沙地,可是在她看来却有无限可能。
这地果然如王有虎所言,被深深地耕过了,田里像是翻起了真真浪花,留下了犁铧的痕迹。
黑将军撒着欢儿跳到了地里,却被潮湿的泥土陷住了脚,倒逗得庄善若一阵笑。
边上的那块地上有人挥了锄头在劳作,庄善若上次就眼馋那块地上的麦子长得好,正愁碰不上主人,无处讨教,那肯放过这个机会。
庄善若招呼了黑将军一声,几步跳到旁边地的田埂上,那块地的主人正弓着背,小心地用锄头锄着杂草。
“请问……”待庄善若看清楚人后,恨不得将那半截话吞回到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