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却毫不在意,继续发梦道:“白日里我卖我的猪肉,他打他的野味,夜里便凑到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谈天说地,岂不快活!”
贺三叹口气,道:“怪不得你三嫂早就劝了我把猪肉摊子收了,我原还舍不得。你这副样子,整日里操着斩肉刀说着粗话,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她不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呢!”贺六是和贺三杠上了。
贺三摇了头,道:“赶紧的,收了那一盘卖猪肉的营生,和小伍商量商量做个小生意,也好过成日里没个正经。”
贺六不服气:“哪里不正经了?照我看来,卖猪肉是天下第一快活营生,若不是三哥拉了小伍来,我是怎么也舍不得的。要知道,那把斩肉刀使了四五年,跟长在手上似的。”
贺三只得道:“六弟,你再鼓噪,可要让许大嫂听了笑话了。我们兄弟做卖猪肉的营生本是没办法的事,杀猪卖肉,虽然赚得不错,可也着实辛苦。这一两年来日子略微好过了些,也攒了点本钱,倒也能划算着做个小生意。如若继续做这个杀猪卖肉的营生,你不收收身上的煞气,我看哪个姑娘肯嫁给你?我们贺家向来子嗣艰难,若是你一直打着光棍,你让我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贺六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听了贺三的一番话,倒也住了口,讷讷的,不再说话了。
庄善若在前头带路,听着贺氏兄弟说话,贺三说到贺家向来子嗣艰难,心里疑惑,不由得问道:“贺三哥,你们家不是有兄弟六个?”
“嘿嘿嘿嘿!”贺六倒是闷声笑了几下。
贺三也笑,眼角细密的鱼尾纹,道:“难怪许大嫂问这样的的话。说来也得怪我们爹娘。”
“嗯?”庄善若愈发不解。
“我家自我祖爷爷那代开始便是人丁单薄,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到我娘生了我,我爹竟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不知道的,只当我上面还有两个兄弟。等到六弟出生,旁人更道我们家人丁兴旺,足足有兄弟六个。”贺三笑道,“我寻思着,若是我娘再生个,怕是得叫贺九了!”
庄善若释然:“竟是这样的缘故!”
“穷苦人家。人丁多些虽是拉扯不易。可是一家子兄弟多了也不怕被旁人欺负了去。”贺三淡淡一句。似有无限惆怅。
贺六快人快语,道:“幸亏我家大嫂却是个能干的。”
庄善若点头,想来怕是长嫂如母,内外操持得妥帖。
贺三却道:“六弟。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没的让许大嫂听了笑话!”
贺六不服,道:“大嫂嫁过来头一年便生了对双生子,可不是能干?”
原来是这种能干,庄善若叹服,能怀双生子的女人凤毛麟角,能为子嗣单薄的贺家一举生下两个儿子自然是能干。
庄善若一时调皮,忍不住问道:“贺六哥,不知道你家侄子叫个什么名儿?”
贺六捉狭地往贺三脸上一看。道:“嘿嘿,一个叫贺千,一个叫贺万。许大嫂听着觉得可好?”
庄善若忍了笑,直点头。
“你嫂子伤了身子,怕是不能再生养了。”贺三微微蹙眉。道,“六弟,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后贺家开枝散叶的事也都得靠你了。”
贺六正要分辩什么,贺三又道:“娘走的时候你也不小了,她嘱咐的话你也应该都听进去了。”
贺六这才收了嬉笑的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气氛变得莫名沉重起来了。
庄善若看着贺氏兄弟两人外表粗犷,做哥哥的倒是比做弟弟的心细许多。听这两兄弟的话里话外,贺家怕是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多子多福的执念也不是凭空出来的。
三人又各怀心事默默走了一阵路。
庄善若在一条分岔路口前停了脚步,遥遥地指了伍家的院子道:“贺三哥,贺六哥,前面那家砌了半矮围墙的便是伍大娘家。”她不是不能将贺氏兄弟带到门前,可是她一个妇人带了两个陌生男子去另一陌生男子家里,总是不大妥当。
贺六木木呆呆,道:“许大嫂一并过去,那日我嫂子准备的好饭菜倒是一半便宜了小伍。小伍家怕是藏了好些野味,这番去了我都让他拿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庄善若只得假托家中有事推辞了。
贺六又道:“怕什么,那日我给小伍说起许大嫂,他也留神听了。这一村子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准早就打过几个照面都不知道了!”
庄善若暗忖,她和伍彪之间又岂止是打过几个照面这么简单?不过,这些事虽然光明磊落,却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贺三解围:“今日多亏了碰上许大嫂,白耽误了你这半日工夫。日后许大嫂若是去县城,也不用这么急匆匆了。”
庄善若含笑等他下文。
“我们收了肉摊子,就在家门口开一间茶水包子铺——芸娘有家传的做包子的手艺,前两年千儿万儿占着手,不得空。出了正月是怎么也得将这铺子开起来了。”芸娘自然便是贺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