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作为范蠡的老仆,跟随范蠡多年,也知道范蠡的本事,能够上观天文,下识地理,便也十分纳闷,怔在那里半日无话。
过了半晌,范蠡才叹道:“如果臣猜测不错,此事还有一个天大的障碍!臣以为,在伯嚭和郑旦的努力下,吴王也许起了赦免大王之心。但是这些都不是在朝堂之上经过朝议来决定的,而是吴王在私下应允的。这样就有一个问题,相国伍员对此还一无所知,这就难了!”
勾践也明白过来,接道:“将军分析得十分在理。但是寡人归国,如果吴王不进行朝议,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吴王一意孤行,不然,没有伍员的同意,我们能够回国吗?”
“今日白洲说吴王已经命令太史择期,允大王返国,此事也许是真的。吴王、伯嚭肯定是经过磋商决定了此事,只是他们想迈过伍员,不想让他参与此事。哎!伯嚭也想得太天真了罢?”范蠡也不明白,吴王就算真有赦免越王之心,难道他真的可以置伍员不顾?
吉农道:“小人此次回国,是文种大人所备的十车财货,送与太宰的。这位太宰不但爱财,也极为好色。文种大人每每说及此人,无不兴高采烈:说是吴国有伯嚭,是大王之福,是越国之福也!”
“伯嚭性贪,此人居太宰之位,是天不灭越!但是伍员在朝,却如之奈何?难道寡人返国之途,又要毁在他手上?”
范蠡道:“除非吴王与伍员反目,那么,吴王就能不顾伍员的劝阻,独自决定。这种趋势已经有所凸显,我们就慢慢等待,伺机而动,从长计议罢了。”
勾践虽然知范蠡善卦,但心内还不死心,自思道:“这卦象千奇,奥妙万化,难以尽信。既然吴王有赦免之心,他堂堂一国之君,未必不能独自做主。伍员毕竟是臣子,‘礼、义、忠、信’到底还要不要了?”
当吉农告辞以后,勾践便出去独坐在房前的一方横木上,望着铅云低垂,暗月无光的天际,他想到了会稽,以及入吴之后从来不敢回想的那座越国王宫。那座依稀的宫殿,曾经承载了自己太多的过去:有自得意满的骄傲,有歌舞升平的惬意,有美女佳人的环绕;可是就因为自己少年不知愁滋味,居然有一天轻狂和雄心急剧膨胀,自己受到了上天的惩罚,伤痛就像一根不敢触及的刺,深埋于心......
范蠡远远地望着这位三十上下的汉子,坐在夜色里,就像一座雕像,被夜的黑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