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是我用西洋医术的提纯法从阿芙蓉中提取出来的。原本是为了遏止弟弟的病痛,到了弥留之际,痛楚已经是鸦片等药无法安抚的了,我母亲便根据父亲留下的兰学医书研制了此药。我流落江户城时,本想向药店出售药方,却被质疑小小女童怎么会懂药理……”
那是数九隆冬,漫天飘雪,被药店赶出时,七海已是又饿又冷,走投无路。被龙二一脸惊喜的叫住时,七海本是不信的。但看到父亲的怀表,怀表里写着自己名字的照片,原以为只剩自己一人的七海不禁失声痛哭起来。那人说父亲被抓需要一大笔钱来赎罪,而七海可以制药给他在私下贩卖赚钱,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七海雪无法不按龙二的话去做。于是这一做,便是三年。直到捡到三井前,红子告诉了七海事情的真相。
仙道一一询问详细案情,从何年何月起,共制作了多少雪片,又得利多少,与案的人员都有谁等,七海雪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你的未婚夫,又是什么人?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吗?”仙道又问。
七海苦笑着摇头:“三井大人他……对此全不知情。那天他只是看到我找不到借口,便跳出来帮我敷衍……”她垂下了眼帘,从怀中抽出雪色短刃:“从红子那里知道了父亲早已去世的消息后,我便不想再苟活于世了,可是教义却让我无法自尽,就在这最痛苦的时候,三井大人出现了。”
“他说是我救了他,其实,是他救了我。”七海笑了笑,抬头看向仙道,“直参大人,我的罪要如何算呢?”
仙道沉声答道:“罪当枭首示众。”
七海轻轻点头:“身为武家的女儿,我给父亲丢脸了。”
一段短暂的沉默,仙道压了压斗笠帽檐:“……身为武家的女儿,我可以许你一个体面。”
七海便开心的笑了:“多谢大人垂怜。”
……
三井寿冲进小院时,留在外围的官兵已经撤下,四散搜索龙二去了。他狼狈不堪的踏进房间,就看到带着斗笠的陵南院的和尚端坐屋内饮茶。
“阿雪……哈,哈,七海雪呢?”三井喘息着,瞪视着仙道。
仙道默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三井二话不说冲进了内室。
七海雪静静躺在榻榻米上,黑发四散,面孔安详而又苍白。
“雪!?”三井一把将女孩儿抱在了怀里,被雨水弄得冰冷的大手轻轻拍打着七海的脸颊,“阿雪?你醒醒!?”
长长的睫毛蝶翼般扑闪了几下,又黑又圆的瞳孔前所未有的大。七海雪绽开一个苍白的笑容:“三井大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只是这一句,乌黑的血便大口大口的涌了出来。
“阿雪?!你怎么了?!医生!我去找医生来!?”三井被一片血色激的双眼通红,他慌乱的站起身,就要抱着她走出去。
“别……怕……”七海呛咳着,伸手安抚三井的情绪,“我吃了……雪片,一点都不疼的……”
“够了!你别说话!!”三井心疼的几欲疯狂。
“她是自己服药自尽的。”仙道淡淡开口,“你还是听听她想说什么吧。”
“闭嘴!!”
“三井大人……”七海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我好……欢喜啊……夏天……夏天如果永远都不结束……就好了……”
“阿雪……不要……阿雪……求你……”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女孩儿的脸上,身上。
“千万……别难过……”七海微笑着抚过三井的脸庞,轻轻吟诵起《传道者书》上的内容,“你只管去欢欢喜喜吃你的饭,心中快乐喝你的酒,因为……神已经悦纳你的作为……你的衣服当时常洁白,你头上也不要缺少膏油……在你一生虚空的年日,就是……神赐你在日光之下虚空的年日……”
“不……阿雪……不……”三井拼命的摇头。
“……当同你所爱的妻快活度日,因为那是你生前在日光之下劳碌的事上所得的分。凡你手所当做的事,要尽力去做……因为在你所必去的阴间,没有工作,没有谋算,没有知识,也没有智慧……”七海的手慢慢垂落,眼睛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渐渐消散。
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她的口型无声的说。
“阿雪——!!”
野兽垂死般痛楚的嘶吼,长久的回响在群山之中。
……>
三十年后,东京,一场吟诵俳句为主题的附庸风雅的上流聚会。
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商人举杯战战兢兢地吟唱小林一茶的俳句:“露水的世啊……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
那摇头晃脑却紧张不已的姿态甚至引得几位贵妇以手掩面偷笑起来,然而借着明治维新的东风一手创建三井财团叱咤商场的铁血当家人却忽然全身颤抖,失声痛哭起来。
在场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猜想三井大人也许是因为曾经痛失爱女而感同身受,唯有新任东京警察局局长的仙道彰但笑不语,沉默着摇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