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段绮罗。胆小、羞涩,她又是被段鼎教出来的,对医和药有种偏执的执着,差一点都不成,所以那时,她比想像中紧张得多,她其实犯了不少错的。
不过她不是程安,程安是真正的世家子,他有天生的贵气,不像她,她出身低,以程家媳妇的身份出来做事,处处都小心谨慎,生怕给程家丢脸,所以做事上,其实是有些畏手畏尾的。
所以出行之前,她召见了各家供奉的管事,她相信人家的专业,那时她没关注各家的管事长什么样,她要的只是他们的专业的知识,所以她至少没有像程安那样,把人丢到商家去。好吧,得亏是自己,换个人,程安这人就丢大发了。所以她第一次出征时,虽说紧张,真没程安这么丢人。
而在绮罗掌管药帐十八年中,她的身边就一直有个长春堂的顾掌柜,因为第一次时,他就跟着了。她只问了一声,他说是长春堂的;她就问了一声贵姓,他说免费姓顾。绮罗也就没有多问了,她在后来的十八年里,就一直叫他顾掌柜。
绮罗一直以为是规矩。后来,每年那位顾掌柜都跟着,也都帮得上忙,于是也就觉得这是应该的,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东西是应该的。
他们不是朋友,但真有事时,那位顾掌柜却真的很能帮得上忙的。现在顾义说根本就没这个规矩,那么,那个顾掌柜是谁?她想想,自己都摇摇头,自己真傻,怎么就这么傻。竟然一个陪伴自己十八年的人,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自己什么脑子?难怪说最亲近的,反而不注意。
其实现在想想,供奉不止一家,为何只有长春堂派人跟着,她其实心里是有数的吧?就算不知道,那就是顾仁,但她相信,应该是顾仁不放心,派人跟着。但她没问,太君也没多问,就由着。久到后来,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习惯了。
有时,在边关,风平浪静之时,她会站在城楼上看传说中程安战死的地方。脑中想像着,当年的惨烈。往往回身之时,她就能看到那位顾掌柜,他也站在那儿发呆。后来他们熟悉了,她会指着那片土地说,“我相公在那儿,我跟程将军说好了,等我死了,就烧成灰,洒在那儿,总算两个人做个伴。”
顾掌柜就笑笑,“总算是伴。”
她也笑,“是啊,总算是个伴。”
顾掌柜跟她一样,话很少,见面说句话,然后各自分开。忙时,他的药比其它人熟,绮罗忙着救人,顾掌柜就在边上帮她药,他们配合默契。最后几年,她研究的方向改了,很多药,不能走军账,而且也不能公开购买时,她都是把药单给顾掌柜,不过那时,她跟顾掌柜说的是,请他帮忙交给她师兄顾老板,请他帮忙。然后,顾掌柜过些日子就能把药送来给她。
最后几年,她还笑过他,问他,“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出来。让孩子们跟就是了。”
“能跑是福,哪天跑不动了,也就好了。”他就笑,轻轻的说道。
绮罗知道他的意思,哪天跑不动了,表示他就该死了。她想到太君,想到自己,哪天太君跑不动了,她也就不跑了。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记得顾掌柜长什么样,而是她从来就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此时回忆,年老版的顾掌柜,和此时的顾仁,合二为一了。
所以那一次在段家,她第一次听到顾仁的声音,她就觉得耳熟,原来她一直认识顾仁,只是她从来就没想到,那位顾掌柜就是那位师兄。于是今生再见,她一点也没多想,一心一意的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见过顾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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