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的斜倚在榻几前病弱单薄的女子以手撑额,斜坐在软榻上,郁郁寡欢的眉目下掩不住满面的倦容,削瘦细长的瓜子脸越发显得清减了,只衬得反绾髻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钗更加是摇摇欲坠,纤细的手指紧捏着白子不落,淡淡的柳眉紧锁,是难得一见的为难踟蹰。
“前些日子,那批助你进入纳兰内府的暗士,原是四哥安排的人!!!”,这几日因诸多缘由而疲倦生寒的心情,在她的温言软语下,渐渐的也有了回暖的趋势,想到四哥清冷脸面上少见的略微懊悔的神情,我眉头一转,半是点拨半是试探的道。
“奴才早就知道了”,她低头只盯着桌上棋盘,谨慎的落了子,一脸了然的抬头回答:“十三爷生平最恨这些阴谋算计,我若看不出,可真枉为人知己了,只是这四爷倒也好笑,明知我是不利于他,怎么也不叫人阻止呢,使得我现在对他更是有愧,无颜以对了”。
她戏谑的话伴着喉间低笑轻溢而出。我从不知人可以这般笑,戏谑的,揶揄的,逞强的,冷讽的,自嘲的,不过一个简单的扬唇,分明能让人体会到不同的意味和情感来。她清隽削瘦,容貌属中上之姿,加之又是天足,只可惜在这环肥燕瘦的紫禁城内并不出众。
那年九哥举宴,四哥便知台上献艺的女子,终有一个会派往自家府中,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与其被动,倒不如自选这舞剑哑儿入室,任她在府中翻腾,想必也搅不起浪来。李卿若身为哑儿,行事甚为不便,封给九哥的私信也多半被做了手脚,四哥也未对她多作留意,可谁想她头脑愚钝,行为却是大胆,竟敢蛊惑姬芸偷了四哥的私印,假借他之名写了密函,才引得我们震怒。
那鸩酒是宫中所得,我自幼于后宫长大,自是知道它除去宫人的效用。和四哥在侧生生待她断气,翻遍全身,始终未找到被私藏的密函,无奈之下解禁,遣人拉了掩埋,不巧遇上作客府中的西洋传教士劳士德,听说是寻了短见的下人,几番揉捏,地上的女子嘤咛一声,竟是醒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纵使她如今全无印象。
流利的西洋话,娴熟的口技,无不将她与哑儿李卿茹划开界限,起初都道是八哥使诈,四哥生来自负,摸不清他们的意图,自是不愿放手,放任她自由出入府中,暗中查看。即便没有她对四哥出格的撩拨调戏,及后来几近决绝的寻死,只端午家宴上,她一脸洞悉一切的冷笑,故作的谦卑,终究掩不住流淌的几分怜悯,仿佛我们这群阿哥的飨纡尊贵,竟也是莫大的可怜。四哥想必也察觉到了吧,他们是如此的相像,清冷如玉的目光,每每让我故作的逞强无处遁逃。
自十三岁以来,独祭泰山,皇阿玛对我异于常人的圣宠,于权势之中的皇子而言不见得就是殊荣,谁知其中有几许真情,几多利用?权势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真情可言。这一腔心事,她是不是都懂的?
太子,八哥争权夺位,朝堂党派横生,纵是我这些年装作一味沉溺风花雪月的逸事中,年岁渐长,终究还是要表明立场,届时父不成父,兄不成兄,至亲骨肉却要刀戎相见,我誓死不愿涉足,倒不如离了自在,可离开又谈何容易。我即便一味的耽于诗酒,对权势更是不屑染指,如今却平白的遭他们猜忌,皇阿玛性子一向冷静,岂会因一时流言蜚语的意气贸然行事,只怕指婚的打算在他心中早已是盘旋许久了吧。这些想法我虽然努力躲闪着不愿细想,可依旧是如鲠在喉,毕竟是对我宠爱有加的生身阿玛,我只求是自己多心,也不愿将人心想的如此险恶。
“十三爷怎么盯着我发起了愣”,她对我捏子不落感到诧异,懒洋洋的眯眼笑了,故作扭捏的撇眉瞪我一眼,轻声笑斥,“难道竟是我和清芷格格有几分神似?”
“你倒是很会替自己贴金呢”,我收了怅然的心情,笑着戏谑道,凝神看了一眼棋盘,慢条斯理的搁了黑子,垂手将她的棋子一一收了,低声自得的笑道:“你这棋艺仍是不忍睹视,怎么学了三年也不见长进呢”。
“哼哼,十三爷好厚的脸皮,故意耍诈,惹我乱了心思”,她言语虽是耍赖,却是笑的娇俏,只嚷嚷着重来。
我仍记得两年前,四哥暗中命纤云封了私信,告诉九哥七夕当夜宫中会发现他的绣香囊,本意是想让九哥觉着李卿若尚有用途,断了接她回府的心思。
四哥自然是做好了周全准备,甚至不惜暴露一名细作。也是他们无缘,子衿侥幸逃脱,错开了接应的人手,不想竟于荟濡轩遇着了安昭,两人暗生情愫。四哥一向善谋人心,自持对她的性子拿捏的很准,这可惜那次却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无意促成他们二人不说,还使得子衿对他生了不虞之隙,求全之毁呢。
明知她会为了安昭闯祸,仍不忘借我之手为她铺路,若不是九哥私会后宫嫔妃败露,使得淳常在自尽,需借助四哥遮掩,否则八哥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她过的如履薄冰,身上携带隐藏的秘密,在“莫须有”罪名盛行的京师,哪一个都能致她于死地,因此那份磊瑰不羁的性情才显得如此弥足珍贵,以至于让我努力想要维护,不愿它有丝毫的亵渎与流逝。
“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