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清冷的眸眸底情意切切,丝毫不见作伪,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面上神态依旧,只是低眉宛转一笑,柔声笑着道:“刚刚离府不到三日,哪里就能叫人看出什么不同来”,一面说着上前携了他在榻前缓缓坐下。
不过须臾,纤云便利索的捧了一牡丹花式雕漆填金的小茶盘,上面搁了两个成窑五彩小盖钟,俯身上前恭敬的在我们面前各放一个,这才手握茶盘徐徐退下。
四阿哥不动神色的打量了分立两侧垂首静立的下人,狭长的眸子稍显倦怠的扬了扬手哑声命令道:“你们暂且下去守着!!”。
内室顷刻便只剩我二人默然相对,我自然知道他是有话要讲,只是见他宛自不语,我也秉承沉默是金,默然垂首的悄悄坐着,生生压制按捺住几欲脱口而出的询问。
我心中自然是有满腹的盘问,情知此番难免被他利用,纵是如此却只望他能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将满盘计划讲于我听,可是看他这样一味的沉默着,,丝毫没有坦诚言表的打算,我那存着几分奢望,掺了几分可笑希冀的心终究是沉寂下去,犹然之间将泛滥而起的愤懑情绪悉数尽收,只看他一眼安静的垂下了视线,借此将茶杯紧攥入手,全然不顾杯壁上是灼心的烫。
堪堪坐了半刻,我心弦紧绷,不觉一个恍惚失神,忙攮了寝衣宽阔的袖子半撑着额头将面上表情掩去了近半,忽明忽灭的烛光下,只觉身畔灯下垂首默然浅酌的男人,熟悉的面容此刻是异常的遥远和陌生。
有寒意自心尖透过肺腑直达四肢脉络,心中的多疑和失望似乎结成了细小的冰渣,带着微微细小的刺痛,自骨缝深处缓缓的蔓延开来,我忙俯身嘬了一杯浓郁的茶水含入口,还未及咽下便听他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这句话听起来倒好笑了,贝勒爷的训示,难不成还要奴才跪求方能受教么?”我一声压低的讥诮,抬眸时已尽数掩去了心中所想,依旧是佯装笑语嫣然的无辜望着他道:“贝勒爷将人心筹划的如此细密,不放过任何一个算计旁人的时机,奴才合该庆幸尚有些用途,否则岂不是叫贝勒爷白白的来此一趟了?”
脱口而出的尖刻无比的诘问夹杂着难掩的失望,以及那飞窜在周身的寒意缭绕出无尽的戒备,如同利刃带着难以言表的刺骨之痛滑过我四肢百骸,有失落,有不甘,灵台方寸之地,起伏不定的心潮陡然间千回百转,终究化作了唇边噙起的那一抹轻笑。
“我知你聪慧心细,从未打算瞒你太久,只是事出突然,我也并非有十分把握”,他侧首沉思,喑哑的声音停了半刻方才再次响起,“前些时候我奉命追查山东武定商河县春种被贪污一案,将涉案的府台,知县一众缉拿在手,只是那府尹魏敏忠本是老八府中下放的门人,不知何故却是攀上太子成了心腹。魏敏忠心思活泛,在两党之中皆为重用,捏了不知多少把柄在手中,他将贪下的银钱并不为己所用,却是尽数献给在朝京官,竟成要挟(xie)挟(xia)制,牵涉之重,实属难尽,若真是落入刑部,只怕要引得朝堂动乱①!!”。
“故而贝勒爷便假意遣了奴才到这娘娘山,借故被九爷拿了短,以太子爷看来全然是万不得已般,而贝勒爷一来借机除了魏府尹这烫手山芋,二来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八爷,即便事情败露,万岁爷最是看重子嗣的,见你受此胁迫,必然不会过于责难②”,我脆生生的嗓音说的娇俏,越是觉得心寒齿冷,却越发是说的轻快,似是唇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只是贝勒爷可曾想过,让奴才这样只身犯嫌,若是九爷起了疑心,奴才可还能够全身而脱么?”
杯中的茶水已有些凉意,与我贴在杯壁上掌心中的冷汗,寒浸浸的濡湿成一片,使得我的心也一味冷了下去,惹得我禁不住怆然一笑。
“你怪我本也应该”,昔日清俊的声音低沉暗哑,惹得我禁不住抬眸看去,他墨色的眸底漆黑一片,犹如沉潭一般深不见底,幽深之处还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我即在面前,你若有什么委屈便只管说来,一味的闷在心中,若是伤了身子,可有谁能替你受的?”
我攥紧了窝在杯壁上的指尖,缓缓收敛了心中飞窜的情绪,抬眸轻笑,目光平波无绪的看他:“原是怪我多心了,只是试问一句,奴才时时以贝勒爷为先,贝勒爷可曾有半分将奴才当作体己来看待?利用之处召之即来,贝勒爷视我为敝履草芥,却要奴才以肝胆真心相报,岂不是太过于强求了?”
“事情还未问个仔细,便这样皂白不分,夹枪带棒的一顿呛白,这样狷介的性子,何时可能够改了?子衿,你为何总是这般不肯信我呢?”
他漆黑瞳仁深处的柔情渐褪,黯然的浮上一层薄尘,原本凝聚在眸底深处的那一抹明光,合着一缕凄然的悲凉渐渐的沉下去,沉下去,连伏在耳畔的一声轻唤都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软弱,震得我心中悸动不止。
①:这里借用了一些《大宋提刑官》中的一些情节,小说中的魏敏忠类似于剧中的刁光斗一类的人物,绝对是留不得的,对四阿哥来说,完全就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