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盗是你叫的吗?”曲伯很不高兴我这么直接称呼左耳盗,我被说得面红耳赤,尴尬至极。
張半瞎给我解围说:“他和左耳盗又不熟,叫左耳盗就左耳盗呗!这么在意啊?!”
曲伯再次强调道:“我是这么说奥,没有步青云绝对不行。”
張半瞎说:“有他在确实有保障,但是他追踪冷书生去了呀!”他声音突然变小,隔墙有耳似的。
曲伯随即皱眉道:“冷书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搞不好会伤民害国。”
船老板对冷书生也有几分悸怕,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年血洗金陵池,警察拿他都没办法。”
冷书生的丑陋的面容浮现在我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張半瞎忽然站起来,对曲伯说:“曲尤神,你过分依赖别人了,要说逮蛟,谁都没你在行,如果你想真正摆脱当年的阴影,你必须要再去一次饶西,完成你当年没有能力完成的事。”
曲伯不假思索地说:“我也是替你们想,我吃过亏,知道那东西的险恶,贸然行动危险性很大。”
張半瞎表示无所畏惧,果决道:“不用担心,没有左耳盗不还有我吗?”
曲伯笑言:“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張半瞎不高兴道:“我可不是什么初生牛犊。你再三犹豫,心里还是害怕吧?”
曲伯承认自己害怕,但决不夜郎自大。
張半瞎点到为止,别人不相信他,他也不去浪费口舌解释,简单地问:“那你决定是去还是不去?”
曲伯没半点迟疑,说:“去。”
我搞不懂曲伯的心理活动。一个人做事必然有自己的动机,曲伯一面这么害怕,又一面说自己想通了,要和我们一起去饶西,难道回到过去证明自己真的能成为一种动力?或者说曲伯的理由太过牵强?
張半瞎有了曲伯的保证,立马说了行程安排,“明天早上,我们去饶西。”
曲伯留我们吃了顿午饭。饭间,船老板表态说:“我去不了饶西,因为那天沙蚕的事,江上捞沙捕鱼的人少了很多,我想趁这几天风头还在,和别人合伙捞一把油水。”我理解船老板的想法,張半瞎也理解,他说:“这年头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没学历文凭,只能干苦事。”
我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空有大学文凭,现在在干嘛呢?
知道吗?以前大学生不像现在,以前我们考大学的目的是为了以后能坐在办公室,因为这样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地球,摆脱做农民的命运。听说现在大学生出来就业是为了成为房奴车奴,为了养老婆孩子,听起来真是可笑。
大家不要拿我没坐上办公室来笑话我,当年我没坐上办公室,不是学校没有分配,而是我目中无人,看不起老板和井井有条的公司制度,宁愿做底层社会一倒爷。
船老板憨厚地笑道:“谁叫我们是老一代文盲呢?”
说到文盲,我便想起来五十年代的全国大规模扫盲运动。毛主席批示红头文件,要求全国全部做到“无盲县”。1959年,我那时还没出世,我们隔壁村成立了一个夜校培训班,专门教妇女认字数数。家里没钱交学费,我妈就拿鸡蛋换。我爸爸现在提到这事还喜欢开我妈玩笑说:“你妈积极某根(某根,方言词,意思指非常、十分)哎!天天晚上都去,鸡蛋送了好几篮……”这时候,他会故意问我妈:“哎!伢子他妈,你可(我一直想说,其实在全椒方言中,我们不说‘可’而说‘个’,意思和‘可’一样,但是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只好写成‘可’)学到什么的啊?”
我妈通常会笑着说:“哎呀!没学到没学到。”
其实,我妈学到了不少东西,她会数数,而且能从一数到一百,会好多词语,比如她在我大哥成家后,被不孝大嫂骂的时候急地直跺脚说:“可恶可恶!”我爸每次嘲笑她的时候,她都会说“千万别学你爸,猖狂一世,有什么话要搁在心里,不要随便说,惹人家不快活。”
可是,我一直做不到这样,有话就说,看到什么不合我意的我必须要指出来,不可能憋在肚子中烂掉。
船老板的年龄是个未知数,不过听他的口气,应该也是和我爸妈他们一辈的人。
我打趣问他:“听说五十年代全国办学习班搞扫盲运动,你怎么没被扫扫盲。”
船老板苦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没赶上趟嘛,毛主席说我们要做知识分子,不要文盲,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他看看墙上挂着的老钟,时间不早了,向我们告辞道:“我先走一步,那个,祝你们一帆风顺。”
張半瞎起身对我说:“我们干脆也坐他的船回去。”
我说:“行行。”
曲伯送我们到院子外,说:“那就这么讲,明天我坐船去迎新旅馆找你们。”
从鄱阳湖回来时,仍然能见到在江上捞沙的沙工,挥动着双臂有力地往沙袋中铲进去一锹又一锹金黄色的沙子。从他们眼中,我能看到喜悦,这种感觉和我小时候我爸每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