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人风俗,死后火葬。
劫后余生的狐人在幻夜的带领下,将遍布在蔓山遍野的尸体堆放在一起。
于是那成千上万具尸体堆积,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烧着。冲天的火光把天空的一角映照出一种不寻常的红霞,就像漫天星星飘离的冤魂满身鲜血地在天空徘徊,如泣似诉地悲吼着他们的愤怒、恐惧和不安。
在燃尽生命的火海前,幻夜盘膝坐了下来。灼热的火舌薰得他那张青白的脸都抹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凶猛的热风吹得他那身单薄的衣裳冽冽作响。
然而他却笔直地挺着那瘦削的腰,缓缓伸出双手,双掌间灵光在凝聚。光影璀璨之时,一只黑木素雅的古琴便凝形聚质而来!
纤白瘦削的十指一划,一串悲怆的琴音在火光冲天的天地间撩动。五根细弦仿佛有生命般,在悲伤地颤泣着,鸣唱着一曲优美悲伤的绝响……
不成调的曲子,所有旋律只是随感由内心所发。时而宛转凄凉,如泣似泪,感同身受于惨死之人身体被撕烈之痛;时而深沉忧郁,时而温和柔情,如寒风吹暖。
那些飘散的伶仃的游魂,听到悲伤而温暖的曲子,仿佛找到了所归之路,灰灰茫茫地被渡入那个死之所归的世界,却仍屡为回头,闪闪的火花在回旋着飘扬,对世界和葬送之人依依不舍……
于是悲宛凄绝的琴声中被灌注了更多的内疚和决别。风声凛冽,火光无情,弹琴之人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一条生离死别的悲伤的路,那是一条非走不可的归属之路,如果迷失了,将会成为孤魂野鬼,从此失去心智只剩下残念麻木地飘荡于天地间。
幻夜不忍那些冤死的狐人沦落如厮,在每拔动每一根琴弦,他倾注着是他生命之灵力!
这就是悲壮的葬魂曲……
在远远看着的静秋和至冬,心灵有小小地颤动了一下。他们认得,那是叶神留传下来的伏羲琴,只有至善的灵魂方可用那琴弹出美妙的音乐。
自从木蔚来去世,就无人能拔得动此琴。他们还记得,伏羲琴在魔虫围山之时隐遁于幻夜之手。他们还曾经因为伏羲琴的失踪而错怪了幻夜,虽然蝙蝠小D有解释过,那伏羲琴已认幻夜为新主,可今日眼亲所见,还是十分惊讶。
这伏羲琴居然被幻夜驾驭得随唤而来,随唤而去,就算是当年的木蔚来,也不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发自如!
直到现在,包括红菱在内的所有红狐人仍不知道,幻夜就是木蔚来的转世。因为木蔚来的灵魂不是普遍的灵魂,三界中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对这个灵魂有所企图。
小白考虑到幻夜的安全,跟小D串通好,要对其他人保密的。静秋和至冬再一次感觉到,那个单薄虚弱的身体里的那个灵魂的深不可测。还有那惊人相似的容貌、经历和能力,令他们在内心深处突然汹涌澎湃地就要将一个他们所无限敬仰的名字呼之欲出!
悲宛凄切的琴声,一直持续了三日三夜。
霞光冲天的焚尸艳火才渐渐熄灭。那些白色的骨灰,带起地热的余温,在焦燥的微风中,飞飞扬扬,飘散于长风山每一个角落。
三日三夜反复不停地弹奏,他那十指早被古琴细弦磨破。无数张裂的血口在青淤的指头绽放,鲜血渗渗如滴蜡,抹润了琴弦,最后如风中残梅散落,凝固于黑木琴面,成了一幅凌夜寒梅的水墨画。
尽管如此,他抚琴的动作仍丝毫没有迟疑过,仿佛伤的不是他的手,流的不是他的血。眼睛布满憔悴的红丝,苍白无色的脸颊比起往日又消瘦了几分,可他依然笔直地挺立着瘦削的脊背,仿佛正直的青竹,任凭谁都不敢改变他的意志。
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亡魂,铬印于灵魂中的恐惧和愤怒得到平息了吗?他不知道答案。尽管眼前的尸体已经化为飞灰,他仍然无法原谅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鬼王魔多更憎恨自己的人,他想,那一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不知不觉间,随着他心境的变化,琴声激荡着更动自责的抑郁。汹涌的内息紊乱地在他体内横冲直闯,若不是维持着一成妖力的状态,那内息对五脏六腑的破坏力将会催毁性的。
伏羲琴不是普通古琴,只有以灵魂之力方可拔动琴弦。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弹奏,令他早已耗尽所有精力,此时他的身体仿如一个空灵的躯壳,比玻璃还易破碎。
他一直紧抿着嘴唇,却再也忍不住不断上涨的腥痒。于是突然弯下腰,猛吐了一口血。鲜血溅在琴面盛放出一朵华丽的红牡丹,映衬了旁边点点雪落残梅。
琴声只是中断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响起。依然的悠扬凄宛,却时不时夹杂着轻微揪心的咳嗽。每咳一声,他紧闭着的嘴角就会渗出一点血。
小白仍陷于深沉的睡眠,否则又如何能忍受看着主人如此残忍的自虐?
“殿下,请您停止吧……我相信逝去的族人们的灵魂已经得到安息了!”至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已经失去了族人, 他不想连殿下也失去!
至冬正想冲过去阻止幻夜继续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