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圈养坏孩子
差不多一年了，李东方才第一次回到这个几乎已经变得陌生的家。
差不多一年了，李东方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几乎已经变得陌生的爸！
爸爸李元旦还是坐在院子那里，在夕阳下，倾听着夜幕被拉下的那种声音，就好像拉下沉重的拉闸门。
在她离家前的那个晚上，几乎被她大义灭亲的爸爸李元旦现在变得好像有些沧桑、苍老加苍凉了。
李东方犹犹豫豫地走进院子，轻轻地叫声爸爸。这一声叫喊，就像炸药被引信触发，在他心中几乎引起了宇宙大爆炸，炸得他站了起来：“东方，你回来了？”
李东方来到了他的身边：“哦，我回来了。”
妈妈阿玉快速地从厅堂出来：“东方！”
李东方变了。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曾经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坏孩子，让人望而生畏，经过龙香萍更加凶神恶煞般的调教，竟然变得像个女孩的样子了。她迎上前去，抱住妈妈，温柔地叨念着：“妈妈，妈妈……”
妈妈领她进厅堂里面，让她在身边坐下，悄悄地问道：“表奶疼你吧？”
李东方：“嗯。”
妈妈：“她还打你吗？”
李东方：“我背不得药方，她就打！每天睡前，她都要让我对着窗外说：爸爸好，妈妈好！说十遍，少一遍，她就打我二十鞭！打完了，就放我到药水中去泡。”
妈妈听得毛骨悚然，但是，她又想起，当时，这个女儿是怎么样跨过她那没有知觉的身体，跑出去对表奶龙香萍大打出手的。于是，她说：“你要听表奶的话，知道吗？她是为了我们好。”
李东方点点头。
妈妈又问：“每天你们都做些什么？”
李东方：“去帮妈妈们接生。妈妈，生孩子真恐怖。以后，我不当妈妈！”
妈妈：“傻瓜啦？不当妈妈，你就不会有家！生孩子那一天是恐怖的，但是，这才是妈妈们辛苦的开始。”
李东方：“哦，知道了。妈妈，表奶让我回来问爸爸要油印机。”
妈妈：“要油印机干什么？”
李东方撒了一个谎：“印药方。帮我问爸爸要。”
妈妈：“你去问更容易。”
李东方走出去，对动都懒得动了的爸爸说：“爸爸。表奶叫我借你要油印机。”
曾经风云一时的李元旦问都没问为什么就答应了：“好吧，你跟我来。”
李东方快步如燕，三步两步就走出门外，回头才发现，爸爸还在后面摸索。她这才意识到，爸爸的眼睛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怪病，视力不行了。她只好等他。
就在这时，罗东鸣走过，看见他们就走上前来：“书记，这是李东方吧，好久不见了，嫁到哪里去了？”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脸。
李东方那种泼辣瞬间又恢复过来了，对着他的手就是一泡口水：“你这个断手！”
李元旦也警告他：“罗东鸣，我虽然下台了，不当你的乡书记了，但是还是请你自重点。”
罗东鸣：“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人也不相认……哈哈哈，哈哈哈”，罗东鸣唱着《红灯记》里面的歌曲，走了。
李元旦：“东方，没事不要回来。等我整死他，我才去接你回来。”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世间发生了多少变化，她的家又发生了多少变化，她竟然一无所知。现在，她的爸爸李元旦，曾经是文教主任，后来又当乡书记，现在，就只是一个刻写员而已了。所以，这次李东方回来要油印机，那就好像在自家的地里摘一个辣椒那么小意思。
李东方扛着油印机，油墨，誊写钢板和蜡纸回到龙香萍家的时候。龙香萍正守在一锅热水前面等着她回来。
龙香萍等李东方把东西放下，又像往天那样，一手就抓住她，把她拉到洗澡间，亲自为她洗澡。
之后，龙香萍就领她到一张特大的配药用的桌子前面，拿出今天得到的那本“手抄本”，对她说：“你再看一遍，千言万语缩成二十个字。”
李东方：“奶奶，我不用看了，我们就写‘罗东鸣、北极熊和杜太平枪杀罗清源，逼死张复海’就可以了。”
龙香萍拍拍她的头：“很好！直接刻在蜡纸上，隔一行，刻一句，印好。明天，我就拿去洒，拿去寄。”
李东方：“这些字真漂亮，我先练一下。”
突然，李东方恍然大悟地说：“哦，这是方春红的字！对，就写她的字！”
龙香萍：“就是那个动不动就诅咒天下人的泼妇？熊红业的老婆？”
李东方说：“就是她！听妈妈说，停一天不骂我爸爸妈妈，她就活不了了！”
龙香萍：“那个张真伦真是够聪明的！”
张真伦，就是那个一点点。
今天上午，一点点找了所有的大街，也找不到他写的东西的时候，就回家去了，以为还放在家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