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蔓醒来时正当午夜,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撒落一地白霜。
都不知道今天屋中的蜡烛有没有被点燃,她想。
夏日里从来不会缺少蝉鸣声,乔蔓从前总觉得太过吵闹,可现在听着那一波接一波的声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她慢慢阖上眼,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满宫妃嫔或艳羡或妒恨的眼神,而那些表姐表妹们也不是没有给她使过绊子的,谁让公主天生就比郡主高贵呢。
十二年前被推到冰冷的湖水里,那感觉实在是刻骨铭心,直到现在乔蔓都能很清晰的描摹出彼时牙齿都在打颤的感觉。而后来这事情是怎么过去的,她反倒想不起来,到了懂事的时候也不敢去查,生怕又有梦寐缠上自己。
可有一点乔蔓是知道的,从那以后后宫就再无所出。
微妙的心思顺着回忆绕进乔蔓心里,她唇角一勾,哪怕不是对着镜子都能猜到自己和母亲的容颜是多么相近。那可是二八年华就惊艳了所有人的端阳公主,谁人不慕。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的开,更不是每个表姐表妹都和小八小七一样心思单纯。
皇帝舅舅从来都是把整个端阳公主府都捧在燕国最风光的地方,自己这一倒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闻风而动。
母女失和,多好的戏码。
乔蔓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鼻尖都是一片酸涩的,却始终流不出眼泪。
这样很好。
到了第二日,玉梨在推开门的时候心里更多的是踌躇。平日里数她在郡主身边最说的上话,出了事情自然也是她来守夜的,加上前一天的伺候,此时她说不困倦才是假的。这也罢了,若是郡主没有醒来,长公主那关可不好过。
好在乔蔓已经睁开眼,正偏着头看向门边,也不说话。玉梨还是放心了,走上前去问道郡主要不要再休息会儿。乔蔓想了想,伸出手搭着玉梨坐起,开口道:“母亲昨日里来过了?”
连声音都比以往甜了不少。
“嗯。”玉梨一手扶着主子,另一手从床头拿了个软枕过来垫在乔蔓腰后,问道:“郡主这是要起身了?”
乔蔓过了很久才说:“是啊。”
玉梨眨了眨眼,有点摸不清楚郡主这是怎么了。好在话的意思还是明确的,她扬声叫人来服侍郡主梳洗,又着人去报长公主。乔蔓坐在那里看着玉梨一番动作,眼睛轻轻眯了眯,颇有些要继续睡下去的架势。几根发丝垂在颊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起来。
“九公主那边要去说一声么?”玉梨趁着乔蔓洗漱的空挡问,“昨日……呃,九公主也很忧心郡主的。”
乔蔓抬眼,眼神澄澈到让她的贴身侍女都意想不到的地步。她好似还没有清醒过来一般,语速比往常慢了不少,说:“锦笙呀……”
玉梨蓦然就觉得,郡主开始变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邻居家整日穿着青衫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在两人一问一答的空挡,先前领命去报信的人已经到了明棠居。先得了信的是玉桃,她既是放下心了,便含笑道:“知道了。你现在这儿呆着,我进去给长公主说一声。”
而乔洛闻说女儿醒了的消息时面上也带了些笑意,可欢喜后又带出几分说不出的奇异神色。她赏了来人,见地方走远了才对玉桃吩咐了句什么。玉桃此时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不少,行了个礼道:“奴婢领命,”话音一转,“还没有恭喜长公主呢,郡主没事就好。”
乔洛听了这话,唇角一勾,看上去是笑着,眸中透出的却是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待会儿去叫九公主过来。”她说。
玉桃怔了怔,自然是听出主子的语气不对劲,难道是说错话了?
一转念,她又想到前几天的事情,在此之前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长公主纤长的手指扣在桌上的声音……在重复了许多遍后,竟然会让她觉得仿佛身处地狱。
像是流水,又像是雨滴。
玉桃心下一咯噔。是了,能活到现在就是万幸,怎么可以因着郡主醒了就忘了正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说了句奴婢先告退后出了屋子,叫过一个太监道:“主子的意思,去宫里通报一声说是郡主已经无碍了。”说话的时候,她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那太监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应下后略说了几句长公主郡主万福一类的话,接着就从玉桃手里接过进宫的腰牌离开。玉桃站在原地,想着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让长公主瞧到反而不好,既然主子还说了叫九公主来,不如自己去环清馆走一趟。
打定主意,玉桃便拉过一个二等丫头道:“要是长公主问起,就说我去环清馆那边寻九公主了。”见对方点头,才往郡主住得地方去了。
至于长公主和九公主说了什么,玉桃并没有兴趣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忘了之前的事情。能活下来,本就是长公主仁慈。但这样以来,自己就彻底……被绑在端阳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