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何盛渊这两日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跟着丞相严展玉一拨拨的拿人过堂问审,还要归纳物证整理卷宗,忙到三更半夜干脆就住在了府衙里,下人来禀报皇帝要进天牢提审犯人时,他正衣衫邋遢面容不洁的趴在书案上补眠,得了消息立刻将自己收拾干净去天牢门口恭候皇帝。
皇帝只带着几个侍卫,并不见平日跟在身边的林光秀,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不像是来寻人晦气的模样。但何盛渊仍然不敢怠慢,天威难测,保不齐一把火就烧到自己头上,还是小心为上。
天牢里光线昏暗,偶尔起风从天窗小孔里灌进来时便会呜呜作响,虽然并不像其它地字号大牢那样潮湿憋闷,里面也听不见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但走在过道里,还是会觉得阴沉沉的有些瘆人。
何盛渊恭谨的在前面带路,心底祈祷着千万别这时候出什么纰漏来,等皇帝安稳的坐到了刑讯室里,他才悄悄松了口气,正理所当然的想着去把十六王爷提过来,皇帝却发了话。
“把袁连凯带上来。”
“臣遵旨。”
虽然觉得怪异,皇帝的心思却不敢妄加揣测,何盛渊应了声,立刻去牢房提人,没多久便把人带到了圣驾前。
“罪臣叩见圣上。”
袁连凯跪下时身上手链脚铐叮当作响,他面容枯槁,不复之前健朗威严的模样,恭恭敬敬叩伏在地上,却还是昔日忠臣良将的姿态。
刑讯室里火把闪烁,各类刑具摆放森然,有些上面还沾着干涸血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阴森可怖。皇帝就坐在这恍若阎罗冥殿的上端,俯视着脚边的佝偻残躯,他面上并未动怒,只是暗沉沉的分辨不出情绪,语调也不紧不慢,喜怒不明。
“玉玺是你交到十六王爷手中?”
“是。”
当日袁连凯遵照皇帝旨意抽调了部分兵马回京,悄悄驻扎在城南外效一处山坳里,才不过几天就被十六王爷发现了行踪。
“罪臣家中老小都在城内,十六王爷以此相挟,罪臣一时情急心切,便犯了糊涂。罪臣自知死不足惜,还望圣上念在臣家两代为国浴血沙场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
袁家百年世家,一门皆忠烈,从来跪在君主面前,都是为了请战卫国或拜领君主恩赏,如今袁连凯将额头触地砸的‘咚咚’山响,却是为了保全受自己谋逆牵连的家人,想到日后牌位无法入袁家宗祠,愧对祖上以及自己侍奉的君王,这份羞辱激的他面上通红,连连咳嗽起来。
撞击的声音沉闷,硬石板上很快见了红,粘稠一片看着很是惊心。皇帝冷眼旁观并不阻止,对他提的请求也不予理睬,只是问:“派人袭击薛历川的,可是你?”
袁连凯停下动作直起身,抬起血肉模糊的头,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帝是想问什么,。“罪臣是雇了些江湖人去阻拦当晚送虎符的人,但送虎符来的人是谁罪臣并不清楚。”
皇帝又问:“为什么?”
袁连凯苦笑,皇帝应该比他更清楚这是为什么。这些年皇帝唯才是用,又擅笼络人心,临邦边境虽然一直是他在带兵,军营里对皇帝忠心的人可比他的亲信要多。
“罪臣手下兵将,都是先忠君然后才服从臣,若是虎符送来,他们必会听令行事。十六王爷也知道这点,罪臣要是加入十六王爷攻占皇城,怕是还没行动便要先经历兵变了,所以他才只是拿了玉玺,让臣拖住军队不进城增援即可。”
“你雇的那些江湖人都有谁?”
“只知道是个杀手组织,其它罪臣并不清楚。”袁连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除了第一句问话定下他的罪,接下来根本没打算对他谋逆的事多加过问,不安在心底渐渐扩大,他不禁又颤抖着声音向皇帝乞求:“罪臣甘愿千刀万剐,求圣上开恩,饶了臣的家人吧。”
见再问不出其他,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的说:“十六王爷其实心肠最软,皇室狩猎都从不愿参加,他跟你家长子袁烈又素有交情。无论你听不听从他,他都不会把你家人怎样。”
“是…是罪臣糊涂。”不知道皇帝所言真假,但这些都为时已晚,袁连凯此时只求能保全一门老小。
皇帝走到他面前停下,突然俯身盯着他的眼睛,语调森然的补上一句:“但是朕会!”
闻言袁连凯立时惊慌失态,不敢置信的大叫了一声:“圣上!”
皇帝不再看他,直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冷声对站在一旁的何盛渊吩咐:“从明日起,将袁家满门无论亲疏,拉到东门菜市口问斩,每天一人,全部杀光为止。记着把人头带过来送给袁将军作伴。”
“臣领旨。”
还在腊月里,本来是要忌血腥,并非是动刀的好时机。袁连凯虽然亲口认了罪,文书方面的程序还是要走,并且全族无论老幼都要问斩,未免太过残忍,皇帝这一道令誓必会引来御史大夫的参奏。但是这旨意现在必须得接下,看皇帝面色,何盛渊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照办,皇帝会连他也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