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阴沉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天空终于收起了厚重的铅云,久违的阳光知蔚蓝如洗的天空一泻而下,照亮了整个天地,耳边传来的是淅淅沥沥的水滴掉落的声音,那是树枝上,屋檐下那根根五彩缤纷的冰凌正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融化。积雪在一分分变薄,有些地方,顽强的野草正从积雪之中探出柔弱的小脑袋,在微风之中摇曳着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花草树木的枝干之上,如果细看,便可以看到一点点弱嫩的绿点悄然出现。
春天,终究是要来了。
所有人心情都很好,扶风县里的人都动了起来,农家开始整理农具,商人开始擦拭车辕,准备货物,雪一化开,商队便又可以大规模地行动了,整整一个冬天,除了实力雄厚的四海商贸没有停下行商的脚步,其它的一些小商行都开始了猫冬,春天来了,他们的春天便也来了。街头上的行人陡然之间便多了数倍,经营农器以及一些远行必需品的店子,生意立时便上升了好几成。
周渊在离开扶风县城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周太尉,李云聪已死,想来此去,周太尉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天赐将一路陪同您一直到辽西与琅琊的边境,琅琊郡现在的守备将军是胡彦超,那是太尉的老部下,想来到了哪里,就完全安全了,高远还有要事缠身,就不能相陪了!”高远向着周渊一抱拳,微笑道。
“多谢高将军一路相送。”周渊亦是抱拳还礼,放下手来,脸色却很是复杂。“我是真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到了需要一个被我视为敌人的家伙的保护才能留下一条命来,世事沧桑。奇异,莫过于此。高远。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高远豪爽地笑了一声,“各自立场不同,看问题的方面也自然不同,周太尉,以前我们曾经做过敌人,但现在,虽然还谈不上朋友,但至少可以和平共处了。在未来,也许我们还可以有合作的机会,谁能想得到呢?放在一年前,我也绝不会想到,会绞尽脑汁想法设法也要护得你的安全呢?”
“能和平共处,是因为我已经不够资格成为你的敌人了。”周渊叹了一口气,“落毛凤凰不如鸡,下山猛虎被犬欺啊。”
“周太尉太妄自菲薄了。”高远摇头道。
周渊长吁了一口气,“高远,我也知道你想法设法保住我的性命是为了什么。你是想让我能回到蓟城,再与檀锋他们斗上一场,你说不定便会渔翁得利。至少对你不会是什么坏事,但你恐怕要失望了,如今的局面,我即便回到蓟城,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更何况,我也不想再做什么事情。东胡之败,我周渊的确要承担罪责,如果不是我小瞧了敌人。如果不是我贪功心切,想建立不世之功。这一战,不敢说必赢。但绝不会输,该我担的,我绝不会退缩,哪怕燕王要将我明正典刑,我也不会逃。”
高远大笑,“说实话,我还真希望您回到蓟城之后雄心勃勃地与檀周二人斗上一场,重新夺回大权,这对我的确有好处,至少在我与东胡决出胜负之前,蓟城没有闲暇顾上我。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不作什么指望了。”
“你对战胜东胡似乎有十分把握?”周渊有些奇怪地看了高远一眼,“在我看来,你在东胡人面前,依然是一个十足的弱者。”
高远耸耸肩,“双方实力,有时候可不能从明面上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五年之前,当我面对东胡人的时候,我与他们的实力之比,完全可以说是蚂蚁与大象的差别,但我用一次次胜利来证明,蚂蚁也是能击败大象的。五年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头强壮的野狼,但东胡这只大象却虚弱了不少,可以说是百病缠身,索普虽然想当一个好医生,但沉疴在身的东胡,哪有这么容易便治好了的。周太尉,再过得几年,说不定我便成了一只猛虎,而东胡这头大象,已经轰然倒下,苟颜残喘了。”
“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作野狼。”周渊展颜一笑,“要知道,狼在世人心中,可不是什么好物事。”
“那是他们不了解狼!”高远摇头,“如果太尉在草原之上生活得再久一些,便知道一只狼为了生存下来,要付出多少艰辛。”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预祝你成功吧,抛开我们彼此的立场不说,东胡却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击败他们。哪怕因此你掌控了辽东辽西的广袤区域,进而威胁到了大燕。能将华夏衣冠推广到蛮夷之所,将那白山黑水重新纳入华夏的掌控之下,那都是我乐于见到的。”
“借您吉言,我也可以很自信地告诉您,用不了几年,你便能见到我的旗帜插进和林的城头。”高远豪气地道。“那时候,我再请您去和林转一转,看一看。”
周渊大笑起来,“好,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应你之邀,却给我留下无尽耻辱的地方瞧上一瞧。高远,临别在际,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能应否?”
“太尉请讲,我尽力而为。”
“替我杀一个人。”
高远眉毛一挑,奇怪地问道:“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