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的角度望向这楼社,本以为里面空间不怎么大,可没想到甫入一层顿觉别有洞天。
在琉璃灯盏幽亮的照映下,内部装阁显得极是精细华美,脚下踩着地面铺就的锦绣芙蓉毯抬眼而望,左侧乃是一花厅,地面挖出一弯偌大圆池,注满清泉,里面散养着一群红鲤,一座微型假山座落于池水中,鱼儿在假山下穿梭嬉戏,好不畅快。
池旁摆放几张檀桌雅座,几名俊美各异的男子,正陪着女客一边调笑,一边给红鲤喂食。
而正对面是一片搭建而成的戏台,想来是为了给女客提供消遣,男倌们也偶尔玩玩票。
戏台的偏右侧整齐的摆着张张坐席,香茶小点,应有尽有,几名富贵女子已经款款落座,似是静待着俏伶妙音。
戏台与花厅紧邻之间,乃是一条沉木香梯,芙蓉毯蜿蜒铺就,直至二层。
这时琴乐婉转响起,犹如东泉泠泠出谷,只见一名勾眉画脸,身着戏服的青衣,袅袅婷婷踩着碎步踏上了戏台。
那青衣身姿婀娜纤长,翩翩戏服罩在拂柳般的身段上,衬得他更加弱不禁风,长发半绾,垂落肩头,一张俊俏的脸蛋,眉间隐隐清愁若雾。
乐声嗒嗒停了半拍,但见他轻甩水袖半遮面,缓调轻唱,抑抑扬扬,已是入戏,“竹马青梅成终古,鸳断蝶飞两难全。千年不改痴情心,万劫美若飞流萤……”
那唱词配着声调,苍凉绵远,悱恻中夹杂无尽缠绵,就好似未亡人对离世的挚爱恋人诉不尽凄凉夜话,听上去不禁让人斐然悲上心头,酸涩堪怜。
这段唱词本当是让人唏嘘感叹,然而,却总有那么一个不识里韵的人冒出来煞风景。
“你唱的是什么鬼东西?老娘花银子是来找乐子的,你却在这给我嚎丧,赶紧滚下台来掌嘴!”那是一道粗噶尖锐的嗓音,霎时打破了台间的凄美曲调。
顿时,琴声戈止,伶音余韵。
致使刚要迈上楼梯,欲前往二楼的哥舒无鸾缓缓停下了步子,挑眉而望。
只见,戏台下,一个富态貌丑,年约四十,满身绫罗宝锻的贵妇人,抬着肥嘟嘟的手臂指着台上的青衣,怒目冷眼。
然而青衣仅是杵在台上不动也不挪,只是一劲垂眉低眼,望着不知名的一处,长长的水袖,肆意垂落脚边,如一条兀自泻下的瀑布,那张俏丽带愁色的脸蛋遮在灯影里愈发惹人怜惜。
见他不把她的话听进耳里,那贵妇人顿时急了,几步奔到台上,对着青衣甩了一顿耳光。
然而,青衣竟不避不躲,目光飘忽,毫不挣扎,任凭巴掌声此起彼伏。
妇人见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犹不解气,最后竟上了脚,连打带踹,口中吊着高腔骂骂叨叨,“小孬货,看老娘不打死你,让你嚎丧,你倒是嚎啊!我马上给你发丧!有人想赚银子吗?谁将这个孬东西给老娘打残、打死,银票就是谁的!”
说着,竟真的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高高举过头顶,晃了晃,那副炫富的嘴脸当真令人作呕!
全场静若止水,在场的男女唏嘘一片,纷纷示以看热闹的表情,没人前去抢功,亦没人前去劝解,时间略有一时凝滞。
这时,哥舒无鸾自楼梯边收回脚步,慢悠悠的走向了戏台,上下打量了贵妇人一瞬,勾唇含笑,“这位大娘,您在这样闹下去,万一惊动了衙门,银票恐怕也不好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