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夙上前,低眉扫了一遍锦帛上的字迹,嘴角微勾,出声道:“请父君盖上小印。”
说罢,一挥手,他身边那名取笔墨的府兵匆匆自袖间掏出一小盒印泥,恭然奉向了案上。
国君面上染怒,咬牙切切,“你……”
却闻殷夙冷冷紧接道:“儿臣记得父君一直是随身带着一枚小印的,那么,请父君落印!”
这时的国君双唇紧紧抿成一线,睨着他的眸光黯了又黯,最终在挂至腰间的囊袋中取出了一枚翠玉小印,在锦帛一角落上了印。
见此,殷夙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一把捧起诏书,吹了吹未干的字迹,这便匆匆收入了袖间。
国君睨着他的动作,拂袖冷道:“起驾回銮!”
声音未落,人已经走向了车辇。
这时,沉默许久的大妃一步一步走向殷夙,苍凉长叹,语气哀痛,“你可真是本宫生养的好儿子啊!”
殷夙迎着那抹染满失望的琥珀色眸光,眼神一黯,声音冷冷,“这还不是有赖母妃的一手‘历练’,若不然,何来今日的瑞康王!”
闻言,大妃惊得面色惨白,连退数步,全身瑟然。
他,到底还是在为那件事怨她,甚至是恨她!
但他可曾明白,她在做那个决定时心都是在泣血的,她又何尝舍得将他放逐宫外不闻不问,可是,他的性子实不能留在宫中,到时只怕……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现在的他已经逐渐不可救药了!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难道是她彻底毁了他?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毕竟,她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已深如壕渊……
哥舒无鸾睨着殷夙,暗暗于心底低呼一声:夙儿,你太让我失望了!随即搀扶着隐隐颤抖的大妃,缓步走向了銮辇。
而殷夙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鸾姐姐,夙儿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会重回你的身边,永远的陪着你,更要让那些彼时将你我拆散的人后悔终生!而今日,夙儿做到了,夙儿真的做到了!
可……可是,鸾姐姐,为何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他站在风中许久,直至行宫大门落上封条,銮辇已经缓缓行驶,最终,扬起一道手势,“回宫!”
封宫,清城,一夕之间,整个禅州最后沦为了一座空城,亦将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彻底尘封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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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州一行终于告一段落,銮驾也于四日后返回了都城,这时已至中秋节前夕。
对于禅州虚假天象后隐藏的那场祸乱,虽已平息,但也一时在民间传扬开了,直至传遍内宫,震惊了朝堂,不过,还好天佑君主,此番的出行是有惊无险,安然而归,涌动的前朝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
而刚刚回宫的国君,顾不得舟车劳顿,调息身体,这便于次日急急赶往了相国寺,只为履行对那名解签人的允诺:两道签文应验之时,纡尊降贵拜贤为国师!
那日的天气当真是晴朗一片,万里无云。远山如黛,枫叶正红。就连四下的风都是柔缓爽然的,果然该是个吉庆的日子。
一颗菩提树下,女子一身明灰色官衣,浅绣出云银鹤,深棕色鹿皮带系腰,脚踩暗色素靴。
一眼望来,英气飒爽,傲骨风姿,然而,清丽的脸颊上却总有一层散之不去的阴霾。
此刻的她倚树环胸而立,挑眉远望着天王正殿下的阵仗。
那里百官、寺僧分立殿下两侧,肃目以待。殿前双阶下设立龙腾虎啸香案,上置烛台香炉。清蜡烛火烁烁,风漫摇曳,缭绕的檀香自铜铸香炉内冉冉飘荡着,被风一吹,慢慢化成一缕缕轻逸的烟雾,最后散于空际。
香案后,轻雾下,端见国君正将恭恭捧在侍者手中的那袭神雀翠羽国师服取过,缓缓披向了男人玉秀的身架上。
接着,一旁的方丈将加持过的那顶八宝墨玉紫金冠,奉至国君手中,其后,由国君亲手扣向了男人的头顶。
亲自侍衣加冠,动作持重诚诚,当真是纡尊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