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早升,沈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奈何实在睡不着,便起了身。走到窗前,将轩窗轻轻推开,冰冷的月光斜洒入室,清辉耀眼,带来了一片静谧。
她倚在窗边,望着天边的那轮银月出神。月冷如霜,却像极了师父的面具,清清冷冷的,总让她觉得那副银色面具之下,掩藏了太多悲伤而无奈的故事。
一直以来,沈容对师父的话都是言听计从的,但要说逆师父的意的话,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仔细想想,那第一回是自己不愿跟师父走,说起来,也是因着燕卿。
燕卿……还真是她的情劫。
沈容想着,原本忧恻的神色陡然点上了淡淡的笑意,而她自己却浑然未觉,仍旧出神的望着清冷的明月。
月色极明,苍黑屋脊上忽然腾起一抹黑影,宛如圆月突分一线,那黑影便似从那月中奔来一般。
沈容吃惊的望着,那依稀是个男子的身形,她隔得远,看不清楚容貌,然而他飞扬的墨发,迅捷的动作却无端的吸引着她的视线。她看着他在屋脊之上飞速的移动着,突然微一踉跄,似要从那高处跌下,却又立即稳定如常。随即,双袖一卷,平平而起,承载着溶溶月色,向她飞来。
“砰!”随着他的跃入,轩窗重重阖上,房间里光线,也不如先前明亮了。
沈容仍然倚在窗边,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翻窗入室的陌生人,等着他对自己的行为做一个解释。
“借我躲一躲。”声音冷冽,如冰珠溅地,是种彻骨的冷。他背抵着窗框,低垂着头,不见容貌,然满头黑亮如缎,柔软的披泻于肩头,隐约可猜到他的风华绝世。
他抬手自左肩取出一枚银针,冷峻的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将银针丢掷于地,清脆的声音在夜里绵绵悠长。
“可以。”沈容淡淡的答着,把目光移开。不知为何,对于他的闯入,她没有半点恼怒,甚至有种说不出的信任,这让她觉得困惑。
他听这女子声音寡淡,但答应的却是如此爽快简洁,而她身上隐隐若若的清冷香气浸入他的肺腑,让他觉得没由来的安心,。心间冉起几分好奇,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
首先映入眼帘的的便是沈容左脸那扭曲恐怖的烧伤,占据了大半张脸颊,成了整副容貌最显眼的地方。然而她未受伤的右脸却是生得极美,面莹如玉,唇绽樱颗,眉间隐着几分恬淡的清气,尤其是双目,如明珠生晕,碎光流彩,光耀非常。
这样精致的五官与明亮的双眼与他记忆中的人有了丝丝重叠,他心间忽然生出怅然的悲切,几度按捺不住眼中想要奔涌而出的河流。
真像啊,真像。
“借你躲到何时呢?”沈容悠悠的开口问道。
她本不打算搭理他的,奈何他一直这样注视着自己,那目光里的情绪像是传染一般,她心间也无端生出几分忧戚之感来。这才转头打量起他。
他容貌清雅俊秀,却偏偏面如结霜,唇角冷峻。眉间似有化不开的浓愁,一双眸子幽深如海,暗潮翻卷。黑色的衣,墨色的发,黑曜石般的瞳仁,他与这无边夜色莫名的契合着,只是不知是他溶入了这夜色,还是这暗夜陪衬了他。
“天色微亮。”他垂了眸,将眸中那点点的星光隐进夜色,声音仍旧是那般冰冷无温。
沈容从来不是那种可以和陌生人谈天说地的女子,话说到此处,就只剩冗长的沉默了。
“你自便吧。”沈容说罢,转头往床榻走去。也不管身后的男子是何打算,脱了鞋,拉开被褥,侧身躺下。
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太晚休息只怕会起不来。
男人看着沈容爬上床榻,恍若无人一般的合眼睡去,不禁眉毛微挑,唇边难得挂起一抹浅笑。
这姑娘……是太无所谓呢?还是太自信呢?
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和独特的清香悠悠的飘向他的感官,他心里却出奇的没有一丝丝的躁动。平静,上善若水一般流动于心间,那种久违的安心与闲适在他的心里慢慢的浮现,然后紧绷已久的神经突然就松弛,浓浓的睡意袭来,他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睡去。
长夜漫漫,风声细细,月辉洒落,一室的静谧。
次日醒来,天色已大亮。沈容坐起身来,望向窗棂处,果然,他已经走了。
脑子里无端跳出那人望着她时的悲伤眼神,心下一黯,不由得轻声叹气。想必,此人也同师父一般,经历了太多故事吧。那样浓烈的悲伤,该是怎样的故事沉淀的呢?
想着,她已走到了窗边。轩窗未合,晨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昨夜微露沾湿的凉意,沁人心脾。她在窗前伫立,良久,忽觉得有些口渴,移步至小方桌前,斟了一杯清水,正想将茶壶放下,却见它原来的位置上静躺着一张字条,只因放在壶底,她先前并未瞧见。
她微皱起眉,犹疑的打开字条。
“谢姑娘昨夜收留之恩,他日,姑娘若是遇到难处,但凡开口,在下必定倾力相助。”沈容将字条上的字一一扫过,然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