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人心者得天下一说,可身在高位上,才会知道得人心实在太难了。反倒是兵强马壮者得之,才符合上位者的思维定式和最经济方法。可即便如此,得人心还是上位者的天然追求。现在儿子真的得了人心,朱常洛的第一反应不是猜忌,而是探究,是想问问如何做到的。这既是为人父者为儿子骄傲,也是上位者自然萌发的探知欲。
“臣遵旨,”骆思恭不敢怠慢,先把去年冬天天津大兴水利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提起现在天津城的盛况,“据天津市政厅工商房的数字,六月份一个月,就新增作坊三十一家,雇佣工人四百余人。现在天津市面上的雇工报酬已经涨了两成,却还是缺少足够的人手。”
“原来如此,”朱常洛终于明白了,雇工涨薪水只会感激东家,“征发徭役时候给予报酬,这才是皇儿得人心的关键所在。”
相比工商业的发展,朱常洛最关注的还是兴修水利的事情。这不是他鄙视工商业,而是他被朱由校的大胆动作所折服。
千百年来,兴修水利一般都是官府组织士绅出钱百姓出力,最后各方都是怨声载道。可到了朱由校这里变成了官府出钱组织,百姓拿钱干活,士绅掏钱买地。
只不过把以前的办事顺序变了一下,就让官府和百姓都多了进项,士绅还没有怨言。这让信奉天下财富必有定数,一方多得必定会让另一方少得的朱常洛怎么也想不明白,“官府和百姓多得到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
可此时此刻的朱常洛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战国时期的典故。当时为了帮孟尝君收买人心,冯谖就将孟尝君封地上百姓所欠的债务全部烧毁,为孟尝君赢得了民心,构建了退路。
冯谖的这个办法,一直被人所推崇,甚至在朱常洛最困难的时候,也想过找到自己的冯谖。可如今看到了朱由校的办法,朱常洛才发现,冯谖的做法也太简陋了,自己的儿子才是真正的收买人心。
一直侍立在身边的王安也反应了过来,暗暗地为皇太子的手段叫好,他上前半步,就深深的使了一礼,“恭喜万岁,贺喜万岁,太子如此深得民心,真乃大明之福,陛下之福,此乃陛下教导之功也。”
朱常洛也觉得是自己把儿子生的好,教导的也好,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只可惜,法子虽好,却不宜推广。”
当了这么几天皇帝,朱常洛却是知道了万历帝的难处,知道了当家做主的不容易,明白朱由校的办法虽好,可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改变徭役的无偿性质为国家出钱,这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况且,人口繁衍二百多年,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成了有了主家。要想采用天津的法子,用新开发的土地填补亏空,也无从实施。
想到这里,朱常洛就没了最初的喜悦,简单指了几件东西,吩咐王安给太子送去,作为对朱由校的赏赐。
和朱常洛的想法不同,朱由校此时也在为天津发愁,不过他发愁的却是天津的用工荒。
天津用工的薪酬已经连续三个月上浮了,涨幅也达到了两成。这对老百姓说是件好事,徐光启更是特意写信前来报喜。可朱由校却不这么认为,反倒是忧心忡忡起来。
没办法,天津用工的薪酬涨的太早、太快了。
所有到天津开设作坊的人都是为了挣钱,为的是这里有方便的出货渠道,有支持工商业发展的地方政府,原材料也能十分方便的采购到。
可这么多的优点,却很容易被不断上涨的用工成本所淹没。
朱由校坚信,等薪酬越涨越高,最后无法收拾的时候,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肯定会打起异地生产的主意。到那时天津也许还有许多税收,但只可能作为单纯的贸易港出现,这和朱由校的最初设想是不一样的。
为此,朱由校必须要延缓薪酬过快增长的势头。可怎么延缓,却让朱由校发了愁。
毕竟,薪酬增长也是由市场供求所决定的,在这个绝大多数人口都束缚在土地上的年代,即便是穿越者的脑子,也不可能让天津一下子多许多人。
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好写信一封,让徐光启去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