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由校的观点,万历帝感到有些吃惊,还有一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朱由校和太子一样迂腐、一样偏向文臣的心理准备,可听了朱由校的话才发现这是一块璞玉,稍加打磨就能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过,万历帝也有些奇怪。在决定召见朱由校前,他也详细询问过朱由校的情况,知道这个元孙在东宫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角色,从来没有特别之处。而东宫属官的秉性万历帝更清楚,是没有人和朱由校这样思路清晰的。
想起朱由校一身常服风尘仆仆,明显是从宫外赶来,万历帝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你在宫外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不曾。”朱由校吓了一跳,有些担心是自己的算计被皇帝发现了,却只能咬牙否认。
“你的这番话又是从何而来?”万历帝明显不信。
“都是孙儿自己想的,”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孙儿酷爱读书,尤其是史书。读书多了,孙儿就发现历代兴亡都是有规律的。”
“哦。”万历帝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左传。庄公十一年》、《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五》都有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之说。此说法历来被大臣用来讥讽天子,孙儿却不以为然。
不是此话不对,而是王朝兴替,绝非帝王一人可决。
王朝初兴,往往是在战乱之后,土地大量抛荒,人口急速减少,即便君王只是中人之姿,只要薄赋轻役与民休息,也定会天下安定。可到了王朝末期,土地大量开垦兼并,人口却急速增长,百姓失业太多,朝廷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民乱,甚至社稷崩溃、江山易主。此时即便是明君在世,也难以一手回天。”
朱由校的这番话就像是晨钟暮鼓、黄钟大吕,让万历帝猛地提起了精神,“难道只能如此不成?”
万历帝自幼受到的都是儒家的教育,张居正还把历代天子的言行修订成书,编成《帝鉴图说》供万历帝学习。可这些教育却只有历代帝王的得失,却从来没有站在历代王朝兴替的角度上看待问题。现在听朱由校这么一说,有着深厚历史修养和执政体验的万历帝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可看的越远想得越多,万历帝就越觉得悲观,觉得无助。
万历帝的身子明显佝偻了许多。
“办法还是有的。”
“什么?快讲。”万历帝急切的看着朱由校。
“孙儿纵览史书,发现周天子御极八百年,为天下之甲……”
“不成,不成,”朱由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万历帝打断了,“分封乃天下祸乱之源,绝对不成。”
“不,孙儿的意思不是分封。”
“那是什么?”
“是扩张。”朱由校心里很清楚,军事扩张一直都被儒家所反对,万历帝也不是什么好战分子,连忙进行解释。“自秦汉以来,我华夏疆域就大致已定,历代虽有损益,却无大的变化。孙儿以为,不是历朝历代不想开边,而是地无穷人力有限。以陛下之能,也无法尽知琼岛之事,此乃鞭长莫及也。
不过,朝廷却可以采取别的办法。
近年来,常有佛郎机人从海外而来,孙儿曾盘查他们底细,却发现他们每到一处就设置据点,把持贸易,看似风中浮萍,却星罗密布。更有甚者,还鹊巢鸠占,为祸一方。
孙儿就想,我大明地少人多,是不是也选派一二能员,带领失地百姓海外垦荒。一来可纾解民困给民休息,二来也可保当地一个平安……”
“荒谬,”万历帝摇了摇头,“朕身为天子,岂能弃百姓不顾。再说,”万历帝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朱由校一阵臭骂,“若是选派之人稍有异心,就能聚啸海外自成一体,到那时岂不是遗祸无穷。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朱由校明白万历帝的担忧,大张旗鼓的移民海外必定会造成一定的混乱,一是和传统的政治理念不符,二是目前的行政机制不能保障移民的顺利完成,三是移民后鞭长莫及无法控制。
可即便如此,朱由校还是觉得移民的好处更大。除了大量财富的流入之外,让有野心的人去海外闯一闯也能缓解本土的压力。即便是有人在海外自立为王,对本土也影响不是很大。要是再限制殖民规模,更是利大弊少。
不过,经过解释后,万历帝虽然认可了朱由校的想法,却还是用自己精力不济的理由进行了回绝。
对此,朱由校早有准备,又和万历帝谈论起其他事情来。
朱由校和万历帝在一起谈了很久,除了一个万历帝的亲信太监随侍外别无他人。而随着时间的增长,皇帝召见朱由校的事情也在皇宫内传播开了。
东宫的一处院落里,李选侍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落在地,“你们这群废物,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吓得宫人内侍们都是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也难怪李选侍生气,自从有了身孕她就盯上了太子妃这个位置,想着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东宫乃至整个大明的继承了。因此,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