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紫鸢一回到自己的屋里,就停下蹦蹦跳跳的步子,双手环肩瑟瑟发抖。辛嬷嬷见了心疼的直皱眉,张罗着给她换下身上叮当作响的珠玉首饰。吩咐丫鬟们赶紧把炭盆的火拨大一点,又叫人端热水上来把杜紫鸢脸上的胭脂都洗掉。
妆容一去,杜紫鸢原本红润如胭脂膏腴的脸立时白的近乎透明,唇上全然没有小女孩该有的水润,而是一片乌青。
“姑娘。”辛嬷嬷心疼的看着杜紫鸢用两床厚厚的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她伸手进去被子里摸了摸杜紫鸢的手,触手一阵冰凉,她忙叫丫鬟们再上几个炭盆。
好在丫鬟们早就日复一日的习惯了这种场景,动作快的很。有的从偏厅去将装满滚水的铜壶提来,有的就去端炭盆,有的关了门就站在门口窗口听着外头的动静。很快屋子里就变得热如夏日,蒸腾起萦绕不散的雾气。
辛嬷嬷和丫鬟们额头上很快就浮出一层汗珠。唯有杜紫鸢依旧在几床厚厚的棉被中缩成一团。
“姑娘,您这样下去哪行,还是跟侯爷说实话罢,这几年您的寒症越发厉害了,得请个太医来给您瞧瞧才行。”辛嬷嬷一边将连人带被子的将杜紫鸢搂在怀里,一边劝道。
杜紫鸢此时早已不复在杜如归面前的娇憨,感觉浑身不那么僵硬了,她就将手伸出来,在就近摆放着的炭盆上烤火。炭火带给她的温热感觉让她感觉被冰封住的四肢重新有了温度,心里也没那么冷的发慌了,她情不自禁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只是在听到辛嬷嬷又一次旧调重弹后,她还是拒绝了,“不能让爹知道,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想方设法去为我求请太医,大哥也会为难的。”
“为难什么!要不是他们,您怎会落的一身寒症,还有夫人!”辛嬷嬷怒声道。她的声音惹得屋里的丫鬟们都朝这边看了看,很快又都垂了头,专心自己手中的事情。
自从当年杜如归将寿章长公主送到宋玉梳身边的丫鬟全部杖杀后,咏院之中,除了杜如归给杜紫鸢的人,就是宋玉梳以前留下的陪嫁。这些丫鬟对辛嬷嬷时不时爆发的愤怒早已习以为常,就算辛嬷嬷对太后与寿章长公主破口大骂,他们也不会露出任何一点惊慌的神情。
辛嬷嬷从小便是洛水宋氏的家生婢女,六岁就送到宋玉梳身边做侍女。十二岁跟随十五岁的宋玉梳一起嫁到诚侯府,宋玉梳被休,她跟着回洛水,宋玉梳被太后懿旨强逼为小妾,辛嬷嬷放弃已经定下的亲事,又跟着宋玉梳回到这个满是伤痛的地方。她与宋玉梳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对王太后,对寿章长公主,她有无尽的怨恨。
“娘……”杜紫鸢对这个词一度曾经很憧憬。
以前的她,常会跑去问爹,娘在哪里。爹每次都会抱着杜紫鸢去一间小小的屋子,指着一块木牌子说那就是娘。两三岁时,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娘会和别人不一样,为何爹又说十几年后他也会在那里成为一块木牌。但她似懂非懂的提出让爹给自己雕一个小些的娘抱着睡觉时,她看见了爹失声痛哭。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爹哭。她病了会哭,喝药会哭,摔倒擦破皮会哭。可爹断了双腿,却从来没哭过,她一直以为爹是从来不哭的人。然而,爹被问哭了。从此以后,她不敢再问,自己悄悄用勺子挖了一个萝卜娘出来。
直到四岁那一年,她才开始明白,娘不是四四方方的木牌子,用勺子把萝卜挖成四四方方的木牌子更不能代替娘。她的娘,一个叫宋玉梳的女人已经死了,为了生她而死。又过了两年,她更明白她娘的死不同寻常,她的母亲宋玉梳,是背负着屈辱和愧疚死去的。而帮助她弄清楚答案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杜玉华。
辛嬷嬷没有察觉到杜紫鸢黯然的神色,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开始重复她几乎每过几日就要开始的怨恨之辞。
“您的身体,就是被他们这些人害的。当年我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的身子骨打小就被养身嬷嬷精心调理过,要不是那心狠手辣的王太后把夫人宣进宫去,大冬天让夫人在没有炭火的地上跪了五个时辰,夫人不会身子孱弱,早就生下了世子,不会被休,更不会轮到那杜玉楼来做世子?”辛嬷嬷怜惜的看着杜紫鸢,恨恨道:“夫人自从嫁到侯府,就一直想给杜家生下一个男丁,是侯爷说等夫人年岁大些再说。可恨老天不长眼,偏偏就在这时候出了个长公主,生生把夫人给毁了,老侯爷他们听说夫人孕事艰难,就逼着侯爷给夫人写了休书。”
就算这段话听过许多次,面对泪如雨下的辛嬷嬷,杜紫鸢依旧觉得眼中发涩,她拉着辛嬷嬷的手撒娇,“嬷嬷,您瞧瞧,我不是也没事。”
“怎么是没事。”辛嬷嬷怜爱的摸了摸杜紫鸢的脸,“您还在夫人肚子里,就带上了寒症。这些年您长大了不肯让侯爷担心,每回出门都喝参汤烤炭火抹胭脂,做出一副康康泰泰的样子去见侯爷。好在侯爷平日是不出自个儿那几间屋子的,杜大也帮忙瞒着,可您这样下去,往后成亲生子该如何是好?”
杜紫鸢的亲事一直就是辛嬷嬷的心结。虽然没有任何大夫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