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质不同,即使病源相同,表现的症状也各不相同。如今我且细说这病源与你听。你这痨病,病源为结核杆菌,有人又称之为“痨虫”,痨虫进入人体,大部分病症会表现在肺脏,也有一部分人不是肺痨,而是别的问题,比如进到骨头,可引起骨结核,病人容易骨折;若侵入腹部的腹膜,可表现为结核性腹膜炎,腹部平软,宛如可以揉成面团。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是结核杆菌引起的疾病,又大抵脱不了表现为午后低热。若遇到低热数月不退的病人,当怀疑为此证。”
“就连肺痨,也大致可分为原发型和继发型两种。原发性常见于小儿,多无症状,有时表现为低热、轻咳、出汗、心跳快、食欲差。成年男子染病,则多为继发型,细分下来,又可以分为三型,一名血行播散型,二为浸润型,三为慢性纤维空洞型型。你如今身形消瘦,午后脸上有潮红,时时捂住胸口咳嗽,痰中带血,应当是浸润型肺结核,此期病人,痰中带有结核杆菌,最易将病菌传给他人。”
任青侠把语速放慢,一字一句地说完,韩轩倒也听懂了大概,大为叹服,说道:“痨虫之说,我一直以为是笑谈,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任青侠奇道:“难道也有人和你说过痨虫?是什么人?”
韩轩沉默了一会,任青侠见他似乎颇有顾虑,便道:“你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勉强。只是当今世上还有如此见识之人,若能见着……自然是要向他请教的。我这水晶宫中所学医术,与五国时下所学大不相同,想必你也觉察得出来。韩轩你既然染病数年,,所谓久病成良医,对医学应当有所涉猎,不妨说说你对此病的看法,又曾服过何药?”
韩轩沉思了一会,缓缓地道:“韩某初染此证时,也曾以为是彻夜守护舍妹,引起风寒,当即唤御医前来看视,用了小柴胡汤,并无显效,此后时日渐久,咳嗽不止,又兼阴虚盗汗,肌体劳损,用百合固金汤加减,症状稍稍缓解。后来因事离开楚国,路上曾遇到一位少年,赠了韩某数十丸丹药,说是叫做‘月华丸’,又为韩某行了针灸之术半月左右,当时便觉得身轻体健,其病若失,只道是已经痊愈了,不料半年不到,便告复发,。”
任青侠仔细听着他说话,待他说完,沉思了片刻点头道:“看来那少年深明医理,按症施治,已经大大减轻你的症状,但是病根未除,稍有劳累,便能复发。”
韩轩点头道:“那少年也曾说过,他师父一直认为,人之能得痨病,只怕是有外邪入侵,只怕引起痨病的,是人的肉眼所不能见到的一种小虫子,他师父便称之为痨虫!但少年因从未见过这痨虫,也是半信半疑,随口说起而已。”
任青侠先是一惊,随即不由在桌子上轻轻一拍,赞叹了一句:“真是有大智慧也!若是能见到这位医者,与他秉烛夜谈,只怕获益良多!”
韩轩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可惜那少年的师父已经故去了……”
任青侠顿时心头怅然若失,但韩轩又道:“我瞧那少年风姿俊秀,天资聪颖,只怕数年之内,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主若是有心,可着人查访他的下落。此人名叫容若,听他的口音,像是吴国之人。”
任青侠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喃喃念了几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可是一个喜欢穿蓝色长袍,大约十**岁年纪的少年?眉间生了一粒朱砂痣的?”
这下就连韩轩也惊讶了:“莫非青主见过此人?”
任青侠不答,脸上神色颇有些异样。
她如何不记得与那少年初识的那一夜。自郎铮的兵营出来,满怀气恼,转到那湖边挖掘罂粟时,那少年忽然而来,容颜温润如玉,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迟疑地询问她是男是女。
想到此处,任青侠心中泛起那少年腼腆的笑容来,仿佛又听见他释然地松一口气,说:“原来是位兄台。”
任青侠脸上的表情不由变得柔和了些,呵呵,世界果然真小!没想到自己千寻不获的美质良才,上天早已安排两人相遇,只是自己不懂!但是如今已经知道了,便不能轻易放过了。那少年容颜俊秀异常,气质脱俗,这样的美少年,想必不难寻到他的下落。
她又和韩轩说了会子话,见他声音逐渐低下来,知道他久病之人,容易困倦,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韩轩也不多挽留他,但是当任青侠走到院子门口时,韩轩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青主……”
任青侠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韩轩沉默了一会,心里千言万语,不知如何问出,只说了一句:“良工,可也是青主曾经救起的病人?”
任青侠淡淡一笑:“我在楚国附近的阿房山救起了他,当时他气息全无,身上鲜血几乎都要流尽。足足调养了半年,才健壮如昔。问他名字,他不肯说,于是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良工’,你看这名字可好?”
韩轩望着任青侠明亮如星子般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过了半晌,方点点头道:“很好……多谢!”后面这句“多谢”,听起来没头没脑,但任青侠却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