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发白,熹微的晨光驱散黑暗,为大地带來一片光明,火堆早熄了,风将灰烬吹散,地上只留下一小堆未燃尽的木炭,
江涵影的尸首已经冷硬了,白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紫黑色,江涵秋还将二弟的脑袋抱在怀里,舒适还将上半身伏在她沒过门的夫婿怀里,但他们抱着的人再不会回应他们了,
风里传來一阵吱吱呀呀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极轻,在凄清的清晨显得有些萧索,
“听,”江涵秋突的睁大了眼睛,他眼里布满血丝,眼皮肿胀,风一吹,他的眼泪就下來了,
风吹來了粼粼车声,一阵乡间小调在车声中显得分外欢快轻松,一辆骡车渐渐驶进二人视线,赶车的是个粗布衣衫戴着马连坡大草帽的汉子,
“大叔,大叔,”本以精神萎靡的舒适忽的跌跌撞撞跑过去,双臂大张拦在了车前,
汉子一声吆喝,骡子停下脚步,汉子上下打量舒适一眼,粗声道:“姑娘,有事吗,”
“大叔,我们兄妹三人遭了强盗,我大哥受伤了,二哥给强盗害了,求大叔行行好,载我们兄妹进城,”舒适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绪在说道二哥遇害时又开始激荡起來,但她狠狠咬着嘴唇,拼尽全力止住眼泪,她知道流泪沒用,既不能让二哥活回來,又不能让东方明月去死,她不再流泪,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仇人的鲜血,
“好晦气,俺是进城做买卖的,这么一大早就撞上死人,沒得触了霉头,”汉子虚扬马鞭,咕哝几句,见舒适还在路边拦着,不耐烦道,“快让开,别当了俺的财路,”
舒适眉头一皱,她是何等人也,何曾受过贩夫走卒的呵斥,她垂下头,眼中闪过痛苦之色,片刻抬起,神色已平缓不少,她自腕上褪下一支金镯子,拿在手中,冲着汉子晃了晃,
汉子两眼立时睁圆了,喉头动了动,狠狠咽口唾沫,连连点头,不待舒适开口便将骡车牵到江涵秋面前,先将江涵影的尸身抱上车,转眼一看,只见江涵秋满身血污,盘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汉子连声招呼:“哎,小哥,上來呀,俺这买卖不做了,送你们进城去,”
“我大哥腿伤了,走不动,劳烦大叔将我大哥背上去,”舒适打量江涵秋脸色,她知道他不愿被这等粗俗贪利之人触碰,但她自己也是全身无力,自顾尚且不暇,别说帮助江涵秋了,
江涵秋轻叹一声,任由汉子背起他身子,将他放在车前一小方空地上,这是一辆卖西瓜的骡车,那汉子当是城外瓜农,汉子挑了个瓜,拿刀子切了,满脸堆笑地捧到二人面前,这当口二人哪有心思吃喝,但他二人对视一眼,一齐伸手,接过西瓜不发一言吃了起來,
前方不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他们必须吃,至少他们不能在未知的危险來到之前自己把自己给困死了,悲痛过后,他们必须振作起來,现在他们有比悲痛更重要的事,
骡车迎着朝阳“吱呀吱呀”驶向颖昌城,大树浓密的枝桠间纵身跃下一个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懒洋洋说道:“一夜之间來回跑了这许多路,骨头都快散了,是时候去找个地儿好好睡一觉了……”话未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人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背影挺拔中带着一股萧索味儿,他沒有回头,脚下虽慢,却一步也沒停过,风吹过,将他的声音吹散,隐隐听得几个连不成串的字词:“……实在……只怪……对不住……好生去吧……”
那人的去向,瞧來正是颖昌城,颖昌城中,还会发生什么,
沒有人知道,
卯时过半,汉子赶着骡车进了城,不待舒适吩咐,便就近寻了一间客店,安置好舒适与江涵秋,又将江涵影的尸身抱进客房,江涵影尸身上盖着一件洁净的白衣,猛一看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店家沒注意,也就沒难为他们,舒适要了热水,汉子主动去请大夫,
舒适叫來饭菜,同江涵秋吃了,养了会儿神,便将江涵影的尸体放进浴桶,仔仔细细给他洗个澡,又给他换上净衣,将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叫人换了水,服侍江涵秋净身,江涵秋深觉不妥,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给男子沐浴,况且她既认定江涵影为丈夫,他便是她的大伯,哪有弟妇给大伯洗身之理,但舒适不由分说便上前解开了他的衣衫,使劲将他背进浴桶,江涵秋右手伤了,她便亲自为他洗去血污,又替他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
舒适做这些时脸上沒露出过一丝羞怯,她神情庄严稳重,连指尖都沒颤一下,江涵秋心中又是一痛,他知道一个人只有遭受了重大打击,才能有无所畏惧的勇气,而舒适,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
大夫來了,给江涵秋包扎了伤口,开了方子,舒适请小二代为煎药,将金镯子给了汉子,汉子眉开眼笑千恩万谢,江涵秋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将镯子换了回來,又交还给舒适,舒适深深凝视他,半晌,默默收回了镯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舒适沿着大街走着,一家店一家店看过來,走了半日,她终于走到了一家香料店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便进去了